徐丛在公主城,在姜姬手中。
    徐树之前也担心一旦徐公和鲁国公主翻脸,那徐丛就会有危险。徐公却笃定徐丛必须无事。
    “她要有事, 自会找我, 找徐家。不会迁怒阿丛。你放心就是。”
    徐树刚刚放下半颗心,就被人当面“威胁”。只好含恨把王姻领到徐公榻前。
    徐公虽然还是不太见外人, 但王姻见到他时, 他端坐在席上, 已经不像个“病人”了。
    王姻规规矩矩的问好,徐公也顺道问候了姜姬和三宝。
    王姻半点不加隐瞒,微笑着说:“公主和小公主都很好。”
    王姻说公主自从到凤凰台以来一直受徐公的照顾,徐公在公主眼中就像她的父亲一样,现在公主虽然身在外面,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徐公。
    徐公笑呵呵的听完王姻的这番话, 挺不客气的说:“以我的年纪, 当不了公主的父亲。”
    徐树听到这句话就有点紧张了。他到现在都不懂父亲为什么突然对鲁国公主变了态度。家里的其他人问起来, 他就说那道朝阳公主胡乱颁下的圣旨混淆帝血, 致使徐公不快。
    那道圣旨根本没出凤凰台。
    徐树也是在这一次才体会到父亲就算“病”了快十年, 也一样能把凤凰台上下都握在手心里。
    父亲不认同这道圣旨,圣旨就出不了凤凰台。代表皇帝的圣旨,在父亲这里也不值一提。
    徐树只担心那鲁国公主如果发现父亲的态度大变而恼怒起来,可能会惹出一些麻烦。
    父亲却笑道:“我只怕她不惹麻烦呢。”然后又叹,“只怕她不惹麻烦……”
    王姻就像没听到刚才徐公的话一样,继续问徐公如今这凤凰台上可有什么意外吗?他们在距此三百里外的公主城都听说了,花家的仗,到底是胜是败呢?
    徐公很不客气地说:“胜败,都与贵国无关。”
    王姻:“怎会无关?我王也是陛下的臣子。”
    徐树听得汗都快冒出来了。这鲁国大夫难不成是说……鲁国想出兵?鲁国也想在这陶家和朝阳公主之间插一手?
    不对!
    鲁国……或者说姜姬,她想助谁?她难道会帮陶然吗?
    她肯定会站在朝阳公主这一边的!
    徐公当然听懂了王姻话里的意思,他神色未变,就像闲谈一样问:“鲁王敢无旨兴兵?”
    王姻反问:“徐公怎知是无旨兴兵?”
    这话谈到这里就谈不下去了。
    徐公让人领王姻下去,好生招待。徐树亲自去安顿王姻,又陪坐了一会儿后才赶回来,徐公说:“他是跟着黎家进城的。”
    徐树大惊,给万应城的信是他亲手写的。“这黎家什么时候跟鲁国公主暗通款曲的?”
    他想得更多:这是不是说明,黎家早就对徐家不忠了?
    “黎家可恶!”徐树眼中的黎家已经投到徐家门下,算是徐家的奴仆了,在他投到徐家时就已经献上了忠心。现在却发现这忠心的奴仆突然在背地里跟别人勾勾搭搭,甚至还是他徐家要对付的人。
    这样的奴仆不止不可信,更可恶、可杀。
    徐公没有对徐树多说。在他看来,黎家未必早就对徐家不忠,只是那忠心本来也就没多少,才叫人一勾就勾了去。
    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得到黎家,但陶然一直没能给出比徐家更好的条件。
    只能说这姜幽善断人心,一下子就戳到了黎家的痒处,这才叫黎家倒戈。
    黎家也不是从此就不认徐家了。
    他们只是想从中得些好处。
    姜幽能给黎家什么呢?
    徐公一想就能猜得出来,他对徐树道:“黎家大概是想送女入宫,这才要走姜幽的门路。”
    徐树想了一下,才记起“姜幽”是何许人也。
    ——能被父亲以姓名相称,可见此女……此人的厉害。
    徐树自己到现在也只得了一个“阿树”、“老大”这样的称呼呢。以前年轻时还希望父亲唤他的字号,父亲笑道,他唤了,那他这个字号就叫响了,可他到底还是只能以他的儿子,徐家长子来出名,什么时候他的字号外人先叫起来了,他在家里听到了,他这个父亲再以字号尊呼他。
    羞得徐树再也不肯在外以字号称自己。再看那些文不显,名不彰的人字号先起了好几个,个个响亮,出门就巴不得介绍自己的字号,叫人人都称他的字号——好像真名是何等的如雷贯耳。
    难道他以前也是这样?
    徐树羞愧了很久。
    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堪。他的几个儿子也是小小年纪就专注取字号,一定要取一个如何如何深奥、或是令人回味的好字,无不被他斥骂讥讽,叫他们先把学问作好,文章写好,能以一篇扬名天下后,再说字号的事。
    徐树说:“那,我们也可以先送黎氏女入宫。”
    徐公笑道:“你送她入宫,还要保她得一个夫人之位,还要保她得宠,不管是被陛下喜欢还是被长公主喜欢,都要保她能长长久久的在凤凰台好好活着。你做得到?”徐树目瞪口呆。他送黎氏女进宫还不算,还要保证她会被立为夫人,被陛下或朝阳公主喜欢,还要活下去?
    他做不到。
    而鲁国公主,姜幽做得到。
    徐树此时反应过来:“姜幽在凤凰台一定埋伏下了心腹。”
    徐公扫了他一眼,叫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羞愧的脸红了——是啊,那姜幽进出凤凰台几次如履平地,以她的个性,又怎么会不在凤凰台留下自己的心腹呢?
    这样一来,徐家就是把黎氏女送进宫了,很可能转头就死得不明不白了。
    当然,徐家也在凤凰台有人。可那些人不是为了帮人争宠啊!他要是敢建议让徐家在凤凰台的心腹帮着黎氏女争宠保命,只怕父亲能立刻让他滚到外面去跪着醒醒脑子。
    徐树问:“父亲,那现在……该如何是好?”他是真不知道。虽然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还要问计于父,是有点丢人,可他也只能问啊。
    徐公说:“就让黎家与姜幽一块去吧。”
    徐树:“父亲是改主意了?”不赶姜幽回鲁了?徐公摇头,没有再多做解释。
    有徐公放行,王姻和段小情成功见面后,段小情不等黎河青上门,自己找上门去,一改上次的冷淡,热情的表示他正好想去凤凰台,问黎河青要不要同去?
    黎河青:“……”
    黎河青就跟段小情一起去拜见朝阳公主了。
    凤凰台上,朝阳公主听了亲信的话后,召见了黎河青。
    万应城嘛,她对万应城还是有点印象的。
    段小情陪着黎河青一起进去,但把展示的舞台全都让给了黎河青——朝阳公主哪里能记得住他这个曾经的鲁国大夫呢?
    黎河青以为是托段小情的福进来的。
    段小情正正经经是托他的福进来的。
    段小情见黎河青不但陪朝阳公主说得开心,还留下赐宴,他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下了。
    席间,与两三“好友”互敬了一杯酒。
    其中一人告诉了他一件事,之前有一道封姜姬为安乐公主的圣旨。
    段小情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,勉强没有蹦起来。他回忆了一下摇头说:“我在徐家门内,不曾听说。”
    那人道:“你没听说也不奇怪。这道圣旨,根本没出城门。估计现在只有几位大人见过抄本。”
    段小情也是曾经见识过无数圣旨的人,还自己偷偷抄过不少呢。他直觉这道圣旨公主一定会想要!立刻就趁酒离开,借夜色跑到广御宫,借酒胆把那道封他们摘星公主为安乐公主的圣旨原卷找出来,往怀里一塞,转头就出宫了。
    把黎河青一个人丢下了。
    黎河青跟朝阳公主共欢三五日,送也不少礼物后,也算摸清了朝阳公主的脾气,对送黎氏女进凤凰台的信心大了不少。
    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见一见陛下,只见到了已经封为夫人的晋国公主,目前凤凰台上只有这一位夫人,其他世家的淑女连列席的资格都没有。
    这就更显得鲁国公主允诺的夫人之位是何等的珍贵。
    他也曾在朝阳公主面前提起过鲁国公主,当然,他说的是“不曾有幸拜见鲁国公主”还说给鲁国公主准备了礼物。
    朝阳公主在酒中说:“她又懒又坏!不必给她东西!”
    这样亲热的口吻,看来鲁国公主自称与朝阳公主情如母女不是假的。
    黎河青从凤凰台出来,再去向徐公告辞后就离开了。
    徐公让徐树去送一送。
    等徐树回来,徐公问:“他说了什么?”徐树说:“倒是好好的表了一番忠心。”就连徐树都看得出来,这一趟凤凰台之行,坚定了黎家要跟姜幽结盟的决心。不用再指望万应城对付公主城了,只怕从此以后,万应城就是公主城,公主城就是万应城。
    他这么说,徐公难得夸了他一句:“这回,你倒是看得清楚。”
    徐树当面谦虚,回去后越想越不对。
    他最后那句话只是气话啊。
    难不成他说对了?!
    第572章 我命由我
    对徐公来说, 陶然也好,朝阳也罢, 都不是难解决的问题。
    陶然想问鼎凤凰台, 但他说到底只是一个臣子,他从未、也不敢想把朝阳或皇帝怎么样。在他的设想中,只需要把朝阳关起来, 如果能顺便再夺走她手中的御玺就好了。
    朝阳公主困于眼界心胸,最后也只会沦落为权臣手中的刀剑——只要那人能哄住她。
    他已经送了两个心腹进凤凰台了,就在朝阳公主身边。目前这二人还什么都没做。因为还不到他们出手的时候。只要时机成熟, 他打算先让朝阳公主下旨杀陶然, 这边陶然一死,他就带众臣请命, 将朝阳公主给关起来。
    他现在只是在等花家回来。
    花家大军在握, 放他们在外面太不安全了。等人回来以后, 将军可以高高供起,再供一个花千降又有何难?
    军队没了领头的,也不成气候。照例发还回乡,解了兵祸,再看花万里是不是像他父亲花千降一样心明眼亮。
    徐公并不介意花家贪了多少钱。他也不介意陶然贪权。他甚至都不在意朝阳公主握着御玺,自得其乐。
    因为这些人不管做什么, 都在壳中。
    花家的眼睛盯在钱上;陶然的眼睛盯在权上;朝阳公主只想享乐, 想享受众星捧月的乐趣。
    这些都不会让这天地倾覆。
    唯一能叫天地变色的是什么?
    是皇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