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要好好想想……
    至于燕国,好办。
    天成五年秋,燕王芦奴在寝中饮了侍人手中的一碗汤中毒身亡。
    漆家漆离随即在黑石城举兵而反,指漆家二子阴谋弑君,他要清理门户。
    白家袖手旁观,致漆离带兵逼近王城五十里,后与漆离握手言和,并将漆家余子缚出城外,交给漆离,漆离这才退兵,他在黑石城外杀二兄祭父,囚祖、母,不顾身后骂名。自此,漆家只余漆离一支。
    白家欲称王,又惧漆离虎军,便与漆离盟约,两家两分燕国,史称南燕,北燕。
    第562章 赵王的野心
    赵国国都。
    街上空荡荡的, 偶尔溜过去一条瘦狗。
    店铺大多没开门。一条街上, 唯一一个有客人的是粮铺, 但店主却对上门来要买粮的百姓很不客气:“没有没有!什么都没有!”
    以往街面上赶都赶不走,追着行人吆喝的小摊贩们也早已绝迹。
    一个汉子的鞋没了, 走了半个城都没找到一家卖鞋的。他去喝酒,食铺里倒是有几个闲人, 可惜, 酒价涨了,水倒比以前多兑了一多半,喝在嘴里,半点酒味都没有。
    有酒客在骂店主卖的酒还不如水有滋味, 店主半眯着眼睛:“不喝就滚出去!”
    酒客欲借酒生事,店主倒不依不饶的骂起来:“正好我也不想干了!关了店回家乡种地去!倒能吃口饱饭!”这话一说, 店里就沉寂下来。
    想闹事的酒客也不闹了。
    有人劝店主:“别回, 千万别回。现在除了城里, 哪哪都在抓丁呢。”
    店里的人虽然都是男人, 虽然抓丁也不会进城来抓他们,但听到“抓丁”,都胆颤。
    有两个甚至直接走了,不敢再听。
    一个头发胡子全是白的,牙都快掉光的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说:“听说, 咱们大王还想打呢, 叫先生们给劝住了。”
    店里的人七嘴八舌的。
    “还打?怎么打?兵都打死完了。”
    “没死完, 齐家的不肯回来, 还在郑国呢。”
    “那边好啊,郑王还没断奶呢,郑太后哪敢不好好养着娘家人?”一堆闲汉噗的笑起来。
    像赵国这样的娘家人,哪个闺女也不想要啊。
    王宫。
    赵王正在和齐夫人一起赏歌舞。
    齐夫人生得一张小脸蛋,细眉杏眼桃腮,进宫时才十四,今年也不过十六岁。她是齐家带兵在外的齐暇的幼女,亲爹领兵当了大将,把儿子带在身边,女儿只能送进王宫。
    齐夫人坐在赵王身边,两个宫女正在赵王怀里嘻笑,她偏着头,脸上带着笑,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歌舞。
    赵王看起来好像已经快一百岁了。他驼背弓腰,站起来和齐夫人差不多高,脸上全是皱纹,平时塔拉着眼皮,不到发怒的时候,都看不到他的眼睛。
    他被宫女撒着娇,看起来也并不动心,只是也不推拒,好像是个没脾气的好人。
    这时,一个侍人从外面过来,站在远处,对着赵王一揖:“大王,孟大夫求见。”
    赵王嗯了一声,殿中就是一静,乐舞齐齐停了,舞伎跪伏在殿当中,不敢退走。
    赵王怀中的两个宫女也不敢再吱声,全都低着头。
    赵王说:“不见,叫他走。”
    侍人不动,说:“孟大夫说,大王不见,他就不走。”
    赵王笑道:“你倒聪明,站这么远,怕孤又砸你?”侍人额角上还有伤,低头说:“我是怕大王再摔坏一只铜牛,可惜了。”
    赵王叹道:“你父当年就是这么倔。”
    侍人不说话。
    他全家都已经被赵王杀了。
    为了劝阻赵王兴兵攻郑,死了许多人。
    他和他的兄弟、子侄被罚净身入宫,能熬过宫刑的,只有他和他一个堂兄。
    可堂兄不堪受辱,能动以后就自尽了。
    只剩下他。
    赵王叹了两声,对齐夫人说:“那你就先回去吧。”
    齐夫人盈盈起身,拜了一拜,带着宫女们走了。
    赵王让侍人去请孟大夫进来:“又有什么事?孤不是已经应了他们不打鲁吗?”
    赵王听说鲁连下郑十九城后大怒,他在前面把郑国的兵都引过去了,鲁竟然在后面捡便宜!
    而且郑也没有打下来。
    郑太后始终不肯带小郑王出城投降献国。他想让齐暇带兵继续往前打,齐暇却不肯动。
    打到这里还行,真带兵打到郑国王城,这罪过就大了。
    齐暇也要顾忌身后之名啊。
    毕竟赵王攻郑的理由太儿戏了,站不住脚。
    赵王在王宫中也被连番劝阻,让他不要把郑赶尽杀绝。要顾忌名声,哪怕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,赵国不能不要名声啊。
    难道要让以后的赵王都背负着这个污名吗?
    赵王所有的儿子都跪在宫前祈求他。
    赵王大怒,砍了一堆人后,不再逼齐暇继续进军了。
    国中就松了一口气,那些拼死劝阻而死去的大人们,也算死得其所。
    然后赵王又说,他要打鲁。
    赵国人被砍了一部分,但赵王手下也有数,没真把国中能干活的给砍了。剩下的被赶鸭子上架,不得不继续“劝”他。
    难道不是因为赵王顾忌他们才没有杀他们吗?那除了孟大夫这些人之外,又还有什么人能劝阻大王呢?
    孟大夫只得拖着老躯,不停的跑到赵王这里来,虽然每回都担心这一次会不会惹怒了赵王,丢了全家的性命。
    但他不能不来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盼望着他,期待着他。
    他怎么能不来呢?
    孟大夫来找赵王,轻声细语的给他说,鲁国现在打不得。
    首先,国中已经没有人了。打郑已经把赵国的青壮给征完了,现在田间地头耕种的都是妇人和老弱;
    其次,打郑不能说没好处,但跟他们预期的好处不同,太少了。最大的好处已经被鲁国给抢了。
    郑国最有价值的是能种出郑国米那样珍贵谷米的土地,全在鲁人手中了。
    现在郑人在郑国的土地上耕种,种出来的粮食却归鲁国,郑人要吃米,还要从鲁商手中买。
    但正因为有赵国大军在,所以郑人就能容忍鲁国在郑土上为所欲为。
    最后,鲁国看似处处是破绽,实际上,这是一个有英主,有能臣,有虎将的大国。
    鲁王虽年轻好玩,但他左手有能臣,右手有虎将,又能信任两人,所以并不能小看;
    龚相本非八姓之人,而鲁国七百年,只有这一次的龚氏,越过八姓,坐上了相位,所以他也不能小看;
    最后,就是鲁王的义兄,鲁国的大将军,姜武。此人与鲁王幼时相伴,两人情同手足,所以姜武手握大军,鲁王能丝毫不疑。有姜武在,鲁王的王位非常稳固,不会动摇。
    所以,如果要攻鲁,赵需要先把大军撤回来,这样就有了兵;
    大军撤回,郑与鲁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,郑必会与鲁相争;
    鲁王座下二人,若损其一,则攻鲁可成。只是挑动龚相与姜武相争,还需从长计议。
    孟大夫最终说服了赵王暂时不要对鲁国下手。
    当孟大夫被侍人扶着走进宫殿时,殿中的歌舞仍在,只是不见了齐夫人。
    孟大夫看到歌舞,露出垂涎的神情。
    赵王便大笑,挥退歌舞,提着孟大夫说:“你又来骗孤。快说,有什么事?”孟大夫慢吞吞的走上来,坐下,赵王赐下酒水,他捧起来饮了一口后,才说:“大王,可曾听说凤凰台的事?”
    赵王:“什么事?”孟大夫:“大王果然没有听说吗?”赵王:“不曾听说。”
    孟大夫:“那臣就为大王讲一讲。”
    孟大夫说,凤凰台上,皇帝大权旁落,徐公年迈退避了,陶公阴毒,花将军骄横。
    某日,皇帝欲祭帝陵,花将军竟然百般阻挠,还在帝陵前口放狂言,被忍无可忍的皇帝诛杀。
    今年又有八个城欲反,皇帝派兵镇压。
    总之,就是凤凰台现在到处都很乱。
    赵王:“大夫不说,孤都不知。唉,这皇帝也实在是可怜。”
    孟大夫不说话。
    赵王知道孟大夫知道了,这老头是来阻止他的。
    赵王其实也没想做什么。打郑国是因为就在左近,但出了打整个大梁?
    他还……
    他需要再多想想。
    但是孟大夫听到一点风声就迫不及待的来劝他,这让他很不高兴。
    他上下打量着孟大夫,直到孟大夫被他的眼神逼得低下头,额上冒汗,袖子隐隐发抖,他才罢休。
    这个老头已经快死了,他不必去砍他,就容他活够天年吧。
    孟大夫从王宫中出来,坐上自家的车就险些要瘫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