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强带着他的二十几个弟子坐在郑国大殿上,他看起来很瘦弱,像是大病初愈,在这大殿上,多数都是弟子发言,他没说过几句话。
    但没人敢小看他。
    因为他是鲁王使者。
    小郑王在上,时不时的尿个裤子。他根本认不清底下这么多人都是谁,只知道娘和先生们都教他,这边的鲁人是好人,那边的赵人是坏人,所以小郑王就总是对丁强笑。
    赵王当然没有亲自来,前来的是赵国公卿。
    赵国公卿来的目的,或者说赵王的目的,就是“担忧”郑人欺负小郑王母子二人,趁着母弱子幼,侵犯王权,所以,为了公道正义,为了赵王心爱的女儿,赵王打算先派人来替自己的外孙管一管郑国,等小郑王长大后,再把郑国还给小郑王。
    郑国公卿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。就是已经当上太后的赵姬也不可能答应。
    丁强身为鲁王使者,是来和稀泥,当裁判拉偏架,顺便给自己抓好处的。
    他说:既然赵王是这个意思,那肯定对太后、大王和郑国都没有恶意的,对吧?赵人:自然如此。
    丁强:赵王果然父女情深。
    赵人:当然!
    丁强:但世人愚昧,总会误解贤人圣者。
    赵人:确实如此。
    丁强:所以,赵王何不表白一番?先把赵军撤回去,也好叫世人看一看赵王宽广无私的胸怀?赵人:……
    赵人不答应,我们一撤军,郑人该欺负赵王的女儿和外孙了。
    丁强说怎么会呢?世上哪有这么坏的人?就算郑国中有两个恶人,总不会个个都是坏人。
    赵人立刻说了几个在郑国公卿中极有声望的人,道就是他们会对赵王爱女和外孙不利。
    丁强说既然如此,就令他们远离太后与大王,这样一来,赵王当可放心退兵了。
    赵人:……
    赵人说,反正我们不能撤军,如果赵王爱女与外孙受了欺负,我们会被赵王打杀的,为了忠心,我们不能撤!
    丁强说我来保证,你们撤了以后,太后与大王必可安枕无忧。我乃鲁王使者,我王之妻是太后之女,是大王之姐,我的话,你总可以信得过吧?
    赵人:……
    ——说信不过的话,会得罪鲁国的,到时郑、鲁一起打赵?这个责任他担不起!
    于是赵人再一次闭嘴了。
    但赵人死顶着不退兵,丁强就算回回都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也没用。
    不过,郑人已经很感激丁强了,至少有他在,这殿上还有一个人敢跟赵人舌战,其他的郑国公卿到了殿上都只是呆坐,半句话也不敢说的。
    赵姬很感激丁强,赐了大宅子和许多仆人给他,见他带了弟子来,还给他的弟子许多都授了官职。
    因为很明显,郑国暂时离不了丁强,只要赵人一日不退兵,赵姬就不敢放丁强离开。这样一来,丁强在郑国留上几年都不好说,十年?二十年?都有可能。
    赵姬已经做好准备熬到现在的赵王崩逝了,现在这个赵王一死,赵国一乱,赵兵就该退了。
    值得庆幸的是赵王已经很老了,她可能不必等上十年。
    所以她一边笼络丁强,重金厚利,高官显爵各种手段齐出的留下他,一边想尽办法找人打听赵国的事,花下许多功夫,跟赵王宫中的旧人联络上。
    丁强现在常来拜访赵姬与小郑王,意外的听到了赵国选送公主的新闻。
    赵姬:“是初蕊夫人之女,今年该有十六岁了。”
    赵王宫中很乱,这个初蕊夫人的来历也属于不清楚那一类的。就是据说是世家淑女,但看长相容貌跟传说中的父母家人没有半点相像。
    不过,堪称绝色。
    赵姬:“此女更胜其母三分。”
    换句话说,赵国公主是凭容貌选出的。
    赵姬把这个消息送给丁强,就是为了讨好鲁国,特别是鲁国公主。她以前对鲁国公主了解不多,知道的都是市井之言。最多,以前因为郑国先王想迎鲁国公主为后,不过后来他也没得逞。
    赵姬得知后,是挺痛快的。
    不过,在与丁强接触的时候,她发现丁强对摘星公主极为推崇,甚至连鲁王在他眼里,都没有摘星公主重要。
    她很擅长从男人的眉梢眼角看穿他们的心意,从她发现后,就开始对摘星公主好奇了。
    要么,这个丁强是摘星公主的情人;要么,摘星公主确实本事不小。
    不管从哪一方面看,都值得她对这个公主示好。
    丁强随即派了一个弟子把这个消息送回鲁国,还有目前郑国的形势。
    于是,姜姬得知赵姬正在等赵王的死讯。
    不知赵姬敢不敢亲自动手呢……
    她问龚香还有钱没有,能不能在赵姬和赵王后宫再多下下功夫。
    不管哪边下手都行啊,都可以再乱一阵子了。
    “赵王那么多儿子,怎么就没一个犯上的?”她觉得很奇怪。
    龚香叹气,“公主,这些人在赵王淫威之下多年,早就不敢反抗了。”所以哪怕赵王老迈,在这些人眼里还是那个掌控他们生死的君王。
    姜姬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    她眉眼一动,龚香就放下了手中的事。
    “……收买赵王身边近臣近侍,要最亲信的却最招人恨的。”她说。
    龚香听懂了,赵王招人恨,他身边最招人恨的近侍,一定有许多人恨之入骨,而这种小人不像赵王,赵王从生下来就是大王,他放肆一生,不会管身后如何。这种小人却最怕失去手中权柄,他们很清楚,一旦赵王去了,他们会立刻被仇恨他们的人生撕活剥。
    所以,赵王的儿子们不敢对亲爹下手,因为他们只要等下去,等赵王没了,他们再争个前后上下就行了。只要不对着赵王,对着自己兄弟也就不害怕了。
    可赵王的近侍却不敢等到那时啊。他们都急着在赵王死之前,找到下一条大腿抱!
    所以,如果他们认准了大腿,再鼓动一番,其中说不定就有人敢放胆除了赵王,好去向新大腿表功的。
    此计虽险,却极有可能成功。
    龚香答应下来,着手找亲信去办。
    然后望着公主叹气。
    姜姬知道他在发什么愁,笑看他:“叔叔,等我走后,叔叔会不会相信我呢?”
    龚香长叹道:“我现在就开始想念了……”
    明年,公主就该去凤凰台了,也就只剩下两碱个月的时间了。公主这一去,不知几时才能再相见。
    门外有人来报,范姝求见。
    贺英东等人想拜见公主,她是特意来向公主禀告的。
    姜姬笑了,她已经等这些人很久了。终于等到她们想要从她手中获取权力的这一天。
    她当然会给,会给她们去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和名份。
    这样有朝一日,她就能从她们身上得到同样的东西。
    第483章 造神
    贺英东都进了莲花台了还不敢信, 一个劲的问范姝:“公主当真是你一说,就叫我们进来了?”
    范姝笑道:“公主对我说,早就对尔等仰慕以久。”
    众女哗然。
    仰慕?她们有哪里值得公主来仰慕的?
    范姝这话说得太过分了,叫她们怎么会信?
    范姝摇头,悄悄说:“你们听过就算:公主是听人说你们都能招婿……”
    贺英东等人这才明白了, 纷纷感叹。公主无所不能, 但在这上头,还真不如她们自由。
    范姝道:“公主叫咱们来就是来玩的,到了那里, 可不能说些扫兴的事。”
    贺英东等人忙问,“公主不爱听什么, 你先给我们说一说,别叫我们惹恼了公主。”
    还有几人后悔没把自家养的最漂亮的男仆带进来的。
    范姝道:“公主志气高, 最不喜欢别人拿男仆来说。”
    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,纷纷谢她。
    “不是你说,我们必会犯忌讳。”贺英东忙先深揖一礼。
    她们现在更爱行男子事, 说话做事都偏向男子学习,连行事礼仪都爱跟男人学。
    范姝连忙拉起她,道:“到了公主面前, 莫做此行事。”
    贺英东赶紧直起身, 问:“公主不爱我们学男人行礼?”
    范姝道:“公主说女子才是夺天地造化钟爱之物, 女子天生就比男子聪明灵巧,比男子更美,男子又粗又笨又臭, 可见天生就该去干粗活,这世上精细的事,都该是女子的天职。只是天长日久,女子懒惰,才叫男子抢去了天职。”她道,“所以,如果女子跟男子学,那是往下流走。”
    这番话倒还真是叫贺英东等耳目一新。
    不过,宋萋芳家里藏书极多,她点头道:“我父也曾说过,以前这世上是女为尊,男为仆的。后来日月轮转,才变成了现在这样。”
    贺英东几人大哗,忙问她:“你不是在胡说吧?果真是这样?”
    宋萋芳说:“怎么是胡说?你们都不知道罢了。我回去翻翻书,一些民志中是有记载的,就不说远的,近的,一些民歌中也有啊。”
    她当下吟了半首,说的是一个男子在旷野中向往一个神女,所以对着天地、日月、星辰、花露赞美她,抒发他的爱情。
    这首诗歌还算出名,她一吟几人都知道。宋萋芳说,“我父说,这首诗其实不是单纯的求爱。”是颂圣,是对皇帝或大王表达崇拜之意。
    所谓的神女,就是女王。
    而且以前的诗歌中,神仙、神人、神女比比皆是,都是指大王与皇帝。
    几人一边叹一边说,慢慢到了摘星楼。
    她们上回来,可算是在摘星楼开了眼界。
    贺英东叹道:“世人多愚,我以前也是有眼无珠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