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非把头深深埋下去,“都是某的错。某将小太子送到鲁国公主身边后就离开了,公主虽然教给小太子身世,但小太子却并不想回来,是某把小太子从公主身边偷回来的。小太子一路都想回到鲁国。”
    如果这个小太子当殿认爹,很愿意当这个太子,那他的身份当然就会被人怀疑。
    但魏王再三问,别人来问,张春来问,小太子一直摇头,要么不答话,要么就说要回鲁。
    魏王就把小太子留了下来,不说承认,也不说不承认。
    所以现在宫中多了一个身份暧昧的“公子”。
    张春来不觉得这个小太子会造成什么大问题。一来魏王仍在,宫中三个公子皆年幼,哪怕是刚回来的“小太子”,人还没有柜子高,能做什么?
    他觉得季平是在开玩笑。
    季平看了他一眼,深深叹了口气。
    当年,他想避开国中的乱局,借着出使鲁国的机会就不打算再回去了,至少也要等赵王死了,新王继位后再回去。
    他受摘星公主所托出使各国,五六年的时间才跑了三个国家。郑、燕、魏。
    这三个国家都与鲁相临。
    他先去的郑国,当时觉得郑王有点仁弱,但也不失为英明之主,国中君臣严守分际,他当日推测,郑国至少也可以和平十年。
    但现在才过去五年,郑国已是一片乱相。
    他第二个去的是燕国,当时燕国乱相已显,燕王与漆四就像两头猛虎,相争必有一伤,或两败俱伤。所以他没有多停留就走了。
    现在,老燕王与漆四都死得不明不白,漆家分成两半,弱王继位。燕国不说成了没爪的老虎也差不多了。
    而且他自信没有看错,燕国与鲁国交界处的商城,是燕国的心腹大患!燕国如果想自救,首先就是要把商城给毁掉!
    但燕人却没有这份清醒。
    最后,他来的是魏国。有张春来在,他在魏国很简单就安顿了下来。本以为会在魏国养老,因为魏国显然没什么大问题,直到前年,魏王因为肖、钱、贺三家不恭而怒斩十一人,听说是因为这些人把国库中的东西统统倒卖干净。
    季平有些吃惊,不过魏王处置得很好,他觉得问题不大。
    今年就冒出来一个已经“死”了很久的小太子!
    偏偏在魏王已经有了新王后,生下新的小公子之后!
    如果季平再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暗中谋算魏王,他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。
    至于是谁在谋算……
    他思前想后,大胆推测,郑、燕、魏都出事后,谁得利最多呢?
    在那个国家中,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?
    那个盈盈浅笑的女子,当真……
    反正季平不敢再在魏国再待下去了。
    他只是犹豫要不要提醒张春来。
    可是直到他坐着车离开魏国时,他都没有说出口。
    因为他的怀疑太可笑了。一个小女子,谋算诸国,她凭什么?
    鲁国并没有强盛到这个地步啊。她哪儿来的胆子?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?
    是不是他想多了呢?
    季平回到赵国时,春返大地。
    他这么多年没回来,家里的人都很习惯,老妻甚至看到他都没动一下,抬抬眼皮说:“今天在家吃饭就让人做你的饭了。”
    季平小心翼翼的陪笑:“在家吃,在家吃,大王不知道我回来了……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外面跑进来一个童儿,“爷爷!大王的使者在门外!大王要请你进宫去呀!”季平:“……”
    老妻:“呵。”
    季平只得更衣进宫。
    赵王坐在虎座上,看起来比前几年更老了,驼背弓腰,坐在那里像一只大虾。
    季平行礼,问好,坐下,“大王,某刚到家,还想陪老妻用顿饭,一解相思。”
    赵王笑道,“孤有事要请教大夫。大夫,这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季平问。
    鲁王?不算什么啊,不需在意,需要在意的是他姐姐。
    赵王:“鲁王遣人来,欲与孤同分郑国。”
    季平:“……什么?”
    赵王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,“鲁王说,他之妻,孤之女,皆受郑王所害,郑王倒行逆施,郑人受苦,所以,我等可替天代道。”
    季平:“……”
    赵王兴冲冲的问:“孤记得,大夫送信回来说这鲁王是个无能之人,对吧?”
    他对欺负弱小没有一点心理压力,就喜欢别人比他弱,他打起来才痛快。
    季平:“……鲁王确实无能。”
    赵王大乐:“好好好!”
    季平:“但鲁王身边有一能人,可推山填海,移花接木。非常人也。”
    赵王皱眉:“哦?何人?”
    季平:“某恐大王不信。”
    赵王:“孤不信别人,也会信大夫。”
    季平:“乃是鲁王之姐妹,摘星公主。”
    他说完,就见赵王哈哈大笑,拍案叫好:“一个小女子而已!有何可惧?”
    季平看到赵王立刻就要叫来各路将军,同商大事。他没有再犹豫,直接向赵王请辞。
    赵王本来就对季平一跑好几年而不快,见他以老病辞官,立刻就答应了下来。
    季平回家后只消沉了一会儿就叫齐家人,想带家人回家乡躲几年。
    “国中将乱,大王难以自顾,我等当明哲保身为上。”季平道。
    十日后,季平在赵王宣将进城将要誓师时,带着家人离开了国都。
    第455章 吾欲为皇
    丁强被赵王扣住了。
    虽然赵王话说得好听, 但门外那披坚执锐的甲士让人不免胆寒。
    丁强已经好几夜不敢闭眼了。虽然他来之前就想到会遇上什么,也做好了准备,但真刀真枪就架在窗口,赵王一个不快就能要了他的性命……由不得他不害怕。
    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    丁强心道,哪怕他死在赵国, 丁氏身为八姓已经重新回到了乐城这就够了!
    想想紧临莲花台的丁家旧宅已经重新回到了丁家的手中, 那新修的朱漆大门,回廊高屋,那往来不绝的弟子与求见的客人, 那门前排着长队的马车。
    妇方的年轻子弟已经陆续回到了乐城,日后把妇方交给公主后, 他们丁家就可以搬回来了。当年嫡系丢掉了丁氏,现在是他们旁系重新扶起了丁氏!
    这样一笔写在祖谱中是何等的荣耀!后世子孙都会记得他们的。
    丁强晚上不敢睡, 早上醒来用过早饭就睡“午觉”,睡到下午才起身。
    此时,他听到了外面传来隐隐的呼喝声, 一声声很整齐,像是有几千几万人齐声呼喝。
    赵王很老了,但他却不服老, 他的几个儿子在他身边连话都不敢说。
    丁强见过赵王之后就看穿了他。
    这是一个不肯平静老去的老人, 而他也不打算再为赵国、为他的子孙后代去承担什么责任了。他只想在死之前做所有想做的事, 让他的名字传遍诸国。他甚至不在意是美名还是恶名。
    赵王出兵了。
    在丁强到赵国后的第十天,他就出兵了。兵马一边集结,一边公然进入了郑国的土地。
    郑国边镇发现后立刻紧闭城门, 一边飞马报郑王,一边质问赵军因何入郑。
    赵国大将军没有理会,直接下令攻城。边镇促不及防之下,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了,守兵被杀了个干净,守将被悬颅于城墙之上,家眷中女子受辱,男子无论大小皆被砍掉了脑袋。
    赵国没有在这个边镇多加停留,将粮草掠夺一空后,直接向内挺进。
    路上遇到的城镇如不降,皆杀。降的也没什么好下场,不管是粮食还是财宝都会被抢走,壮年男子被掠为军奴,年轻女子则被抢为军妓,或不堪受辱而死。老人和孩子都被杀了个干净。
    虽然第一个被袭的边镇及时把消息送了出去,但由于军中缺少粮草,郑王又遣散了一部分军队,而消息送过来之前,某些城镇担心军队哗变,就自行其事,早早的把士兵都给赶走了。所以虽然接到了敌袭的消息,但一直没办法聚集起来有效的抵抗队伍,只能紧闭城门。
    剩下家中有私兵的家族也没有抵抗,他们多数是聚集起几个家族来,然后由家中私兵护送他们往大城逃。
    大家族的逃亡更加重了百姓们的惶恐不安,缺粮加上战争,让百姓们也开始拖家带口的出城逃窜。
    有些城发觉之后,命人紧闭城门,禁止外逃。并搜剿城中家家户户的存粮,再把壮年男子全都集合起来,草草集结成军队。
    关于赵国入侵的消息,一层层送到了郑王的案上。
    姜姬得到消息要快一点,赵王起兵后一个月,她就知道了。但她算了下时间,觉得这个时间太快了。“这么算的话,丁强刚到没几天,赵王就出兵了。”她问龚香,“难道他就不需要让丁强先回来,跟我们商量一下,确定之后再出兵吗?”她想说的是,赵王就不怕被坑吗?
    龚香摇头又点头,“赵王怎么想的,我们不得而知。不过,公主,将军那里是现在就派先锋军还是等等看情况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她不会打仗,实在不敢瞎指挥。但姜武自从发觉她想去帝都看看之后就生气了,他就进军营不回来了!
    姜姬站起来:“我去威武营看看。”
    龚香连忙说,“公主,还是让人传将军来吧。”说还不算,他还站起来挡在了她的前面。
    姜姬奇怪的看他:“叔叔,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?你不敢让我知道?”龚香当面一个深揖,苦涩道:“公主在某眼中就如同大王,大王怎么能轻易出宫门呢?外面若有心怀不轨之人,谋刺公主可怎么办?公主不要去了,实在不行,某去威武营请将军回来,一定把将军请回来,好不好?”
    最后她到底也没能出去,龚香叫来蟠儿看住她,当真亲自去请姜武了。她猜,他一定会在私底下跟姜武说点什么。
    威武营位于行宫西边,不算特别远,姜武来的很快,他到的时候,龚香还不见影,估计是他让姜武先走的。
    姜武一在军营里就不会天天洗澡换衣服了,她在楼上看到他跳下马走进来时就被殿下的童儿拉到偏殿去更衣了,过一会儿再上来,果然一身水气,头发看着都是拿黄豆粉擦过一遍,去了灰尘油腻的。
    人看着干净多了,脸似乎都被搓得黑里透了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