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或许不肥沃,但不种种看怎么知道?这世上又没给她一个袁隆平!
    所以,当手中的人足够多之后,她就授意龚香准备几千人会种地的给她用。至于哪里有会种地的人才?
    现在外面不都是?会种就行。知道怎么翻地,怎么下种子,什么时候浇水,什么时候施肥,怎么捉虫,这就是农业人才。
    多亏了之前各世家强占民田,他们签得那么多份身契,现在都归她了。当世家的奴才和当她的奴才有什么区别?她一样不让他们服役,不让他们交税,待遇很好,只要给她种地,衣食住行,婚丧嫁娶,生老病死,她全包了。种不出来她都不生气,一次种不出来下次接着种嘛,你们自己种不出来,子子孙孙无穷尽也。
    实验田已经有了,人手也都齐备,赶在仲春,种子听说已经种下去了,只看会不会发芽。
    多亏送来的郑国米都是带壳的,她就爱现在这种粗糙的生活态度。
    姜姬笑眯眯的,左看看,右望望。
    姜武看出来了,她这是高兴的。他吞完一大盘米饭,又吃了半只鸡,拿筛过的酒润润喉咙,问:“什么事这么高兴?是因为蟠儿回来了?”
    龚香也加紧把饭吃完了,长舒一口气,等姜姬说话。
    姜姬此时倒更愿意谦让一点,目视蟠儿:“让蟠儿来说。”
    蟠儿给姜姬送上酒,笑道:“我去年到了燕国……”
    蟠儿讲完,窗外已经是月明星稀了。
    酒已经换过了几轮,龚香都有点醉意了。会讲这么长时间,是因为蟠儿还稍带着说了一下郑国的情形。
    听完后,龚香笑道,“郑国现在是一堆人等着咬刑家,刑家想把郑王拖下水,郑王稳稳坐着,准备让刑家大出血。”
    “可见刑家养得多肥。”姜姬笑道,“乔小君还没回来。但我觉得那五千金足以把郑王的贪念引上来,他只是卖了一次粮食,还仅仅只是两座城一次收上来的粮就卖了五千金,那刑家这么多年,又赚了多少钱?只怕郑王心里要想一想了。”
    龚香:“公主,只怕刑家现在也开始觉得那么多粮食烫手了。我们现在如果找人去与刑家谈生意,想必会很容易谈下来。”
    姜武听到这里感兴趣了,“那什么时候找刑家去谈?”
    姜姬说:“等乔小君回来。他再来,应该会带来郑王的消息,不管郑王这次卖粮食要多少钱,我都会给他。”
    郑王的胃口越大,他对刑家就越渴望。刑家前狼后虎,才会更急着卖粮食。
    姜姬听了自然心中满意,龚香就心里泛苦。这样看来,郑王那里必定还需要再推一把的,一个人想做什么和敢做什么之间距离远着呢,奇云仙人都说郑王是个胆小的性子,不推不动,推一把动一动。现在看起来,公主日后势必会加大在郑王身边的投入,郑王身边那许多亲信之人,个个都要买通的话,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……
    他眼一扫,就见公主沉思片刻后,突然冒出来一句:“上回姜奔被大王叫回来闭门思过,现在也有些日子了,不如放他出来吧。”
    龚香:“……”来了!
    姜武皱眉,他不喜欢姜奔,但他也发现这几次姜奔被“放”出来,最后都做成了一些事的。
    “放他出来做什么?”他问。
    “也不做什么。他什么也做不了。”姜姬说,“给他一架马车,几十个侍卫,在城里巡逻吧,一天把乐城给兜一圈。”
    她想让姜奔当一个大大的门面招牌,还不能有什么实权。想了想,那就当个招牌每天放出去一圈让人看看好了,至于别人要怎么理解他这个乘带带队巡逻乐城的差事,这就不关她的事了。
    姜武斩钉截铁的说:“他一定会惹祸的!”龚香:“……”将军,公主就盼着他惹祸!
    郑国是这样,燕国则是另一种情景。
    姜武沉吟片刻,看了姜姬一眼,见她没有回应,就没有把那个商人的事说出来。
    但结合漆离和漆家的事一看,燕国的情势与其说是漆家与燕王争权,不如说是一场大混战:意在燕王之位的家族,未必只有漆家一个。
    如果真是漆四,那他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准备下足够多的武器吗?需要临时找人准备?就算要准备,是不是也太晚了?
    所以,必不是漆四。
    但漆家其他人却未必没有嫌疑。漆离还有两个哥哥呢。如果漆家自己内部就要先打一场分个胜负再说其他,那燕王的归属还未必是漆家的囊中之物。
    不过他也很快抓住了重点:姜姬的计划中心是漆离,漆离必须活着。而漆四,她似乎认为漆四是可以自己争到王位的,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漆四当上燕王,漆离活着,那接下来的局面就会如她的预料发展下去了。
    他问姜姬:“漆离出事就不好了,要不要让人去帮他?”
    姜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你是说给他送人?”
    “只送粮会不会不够?”他说。
    “燕国现在的情形,有粮就等于有人了。”姜姬说,“如果漆离连这个都看不透……那我也没必要投资他。”
    姜武说:“那漆鼎呢?你就不怕他死掉了?”姜姬笑道:“怎么可能?”漆四算了一辈子的事,还不能万无一失?他要真是倒在这里,那就真是命运开的玩笑了。
    燕国,漆家。
    漆离悄悄潜了进来。
    他吃不准父亲对他是什么想法,也担心撞上他的两个哥哥。他想,他悄悄回来,把粮食献给父亲,如果父亲对他回来的事很高兴,很欣喜,那他再回来。如果不,那他……
    他摇摇头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。
    失去了父亲的支持,他的人生就像是突然没有了着落,眼前一片空茫。
    父亲喜欢与姬妾饮酒至醉,其实未必是真醉,只是他习惯这么装给外人看。
    漆离溜到窗户底下,翻进去,悄悄摸到轩室内。
    室内醇厚的酒味和着花香、粉香飘过来。
    他看到父亲醉倒在榻上,似乎已经睡着了。
    奇怪……他都走到这里了,父亲不该还没醒啊。
    难道父亲真睡着了?漆离走过去,“爹?”
    漆鼎没有反应。
    “爹?”漆离蹲下,伸手去推漆鼎。
    突然,他僵住了。
    因为他看到了漆鼎的眼睛。
    他的眼睛是张开的。
    第409章 燕国乱相
    姜姬得知漆四死了的消息比理想中的还要快。
    漆离逃到了商城,想见蟠儿。
    莫言送信回来, 她就让蟠儿去了, “他不该亲自来见你,按你说的, 你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, 他身边还有两个和你很熟的侍卫, 只要让侍卫来就行了。”她说,“燕国……漆家必有大变。你带姜勇去, 有什么事就立刻报回来。”
    蟠儿见到了漆离,他跟一个月前的他完全不同了。当时他伤重待死,惶惶不可终日, 现在的他却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,变得成熟了。
    “大哥。”蟠儿快步上前,“大哥,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?”阿九和阿江都先对蟠儿行了一礼,口称“蟠郎”,然后就走远了。
    “我父死了。”漆离说,说完后, 他就观察着蟠郎的神色。
    蟠儿自然大惊, 他万万没想到漆四会死!
    “谁下的手?凶手是谁?燕王?”他连声问。
    “……不知。”漆离看蟠郎的神色不像假的,摇头叹气。
    当时他发现漆鼎死了,顾不上多想,立刻溜到漆鼎的书房,从暗格中取出漆鼎的信物, 然后跑出来叫上阿九和阿江就往鲁国跑。
    他不知道是谁、用什么方式杀了父亲,一时之间他谁都不敢信,思前想后,竟然只有蟠郎与他是友非敌。
    二来,他现在除了粮食和蟠郎赠给的奴隶外,没有一支兵马。
    最后,他需要看一看形势,再做打算。
    “大哥要小弟如何相助?”蟠儿直接问他。
    他在跟漆离相交的时候,向来都是从属的一方,极少发现自己的意见。漆离也正因为如此,才更加相信他。
    漆离道:“我打算在商城附近扮做商人,这里燕兵多,能够打听得到燕国的消息。”不过他一个燕人,在商城附近招兵买马的话,没有人替他担保,只怕不出十日人头就要落地了。
    蟠儿点头道:“这个不难。此地的县令与我相熟,之前还托我回乐城后对公主大加美言呢,只要说大哥是我的商人,我要在此地收粮换钱,他就不会起疑心,大哥也可自便,只有一条,在此地的商人护卫都不能配兵器,大哥随身护卫无妨。”
    漆离答应下来。
    然后,蟠儿就进城去找莫言商议。
    莫言道:“既然如此,留他在城内也没关系。”
    “他为人警醒,不会在城内,应该就是在城外。”蟠儿笑道,“到时你命人少去那里流连即可。”
    莫言也笑着说:“对了,他是不是不止收买消息,还想笼络一些人?那有个好去处!”
    他揭掉墙上的帘子,帘后是一面巨大的纸牍,由九块纸牍拼成,上面正是商城内外的地图。但没有岗哨,只有村落和市场分布。
    姜智来的时候,指点过莫言,岗哨、县库、县令府邸等重要场所没有标注在上面,而是用一些小耳铛扎在上头。
    这本是公主的习惯,姜智一模一样给莫言学了,道:“这样就算有什么危险,只要把这些耳铛换个位置就行。”比销毁、涂改都要方便快捷。
    蟠儿一看这面扎着许多耳铛的纸牍就要笑,莫言却很严肃,笑道:“公主智慧不凡,这样更好。”他指着一块城外西北方向的空白之地说,“这里近几个月出了一个新兴的市场,现在还是野市,有零星十几个商人在此摆摊,以黄豆市物,所换取的家什瓦瓮、衣裙首饰等再送回旧市出手,里外一倒手就能赚几分。让这个燕国公子去这里吧,没人查没人管,叫他在外面摆几袋黄豆充一充门面。对了,拿谷米出来可有些太显眼了,叫他小心不要遭了其他商人的暗手就行。”
    做生意嘛,要遵守行规。你比别人的货物好还摆出来,就是招惹别人来欺负你。
    蟠儿出来后对漆离说:“倒是一说他就答应了,还要腾好位子给我,但我想,大哥要做的事还是隐秘些好。”
    漆离对蟠郎的眼光还是相当信服的,跟着蟠郎来到城外,走到极为荒凉的地方才看到路边有两排草棚子,不远处则是围成圈的马车和圈里的货物。
    听到有车马声从城里的方向过来,有的摊子不为所动,有的摊子则有人探出头来,笑着招呼:“来了?找个地方扎营吧。我这里有打好的水,第一瓮不要钱,第二瓮开始,每一瓮一个大板。我旁边这一家是做云食的,有石磨,想吃云食了,提着黄豆直接来找他就是了,价格公道。想吃炸的,他们也有,是今年新打的菜油。”
    摊主说完,问他们要不要水?阿九上前要了十瓮水,摊主更热心了,指点着他们往前哪一处是有主的,扎了营也会被人给拔了,哪一处又是没主的,可以随便扎,什么地方地势平缓,下面也没石头,搭棚子方便等等。
    说完,又道:“要搭棚子的话,我认识一个人,手艺又快又好,搭完棚子管一年,今年里要是他搭的棚子被风吹垮了,你去打他!”
    阿九点头道:“叫他快来!”摊主连声应着,颠着就跑去找人了。
    等漆离他们的车寻到一处可以摆摊子扎营的地方后,那个搭棚子的人已经坐着驴车飞快的到了。
    “搭个多大的棚子?”搭棚子的人问,“加不加帘子?加个帘子多十五个钱。”
    阿九常逛市场,闻言道:“先等等,你这里大棚子多少钱?搭个大的,再加两个小的,小的不收钱对吧?大棚子我要四间,横五竖三高九,前后左右你再给我加八个小棚子,正面一面大帘子,通的,左右各四面小帘子,帘子都要能卷上去的,你给我加个绳子,这你会吧?”
    搭棚子的苦了脸,知道这是个懂行的,道:“小棚子加不了那么多……”加八个小棚子要赔死了,“大哥您看,这前后左右,也就能加四个。”
    “四个怎么够?”阿九眼一瞪,道:“你要给我留个净手的地方吧!”
    漆离和蟠儿都没下车,就听阿九在那里跟商人讨价还价。
    蟠儿笑道,“以前我就觉得,阿九不去当商人真是屈才了。”
    漆离虽然身负重压,看到这一幕也难免发笑,道:“他习弓箭是家传的,他父亲以前就是猎户,能在百步之外射中树梢的一片叶子。不过后来被狼给咬了,没熬过去就死了。阿九就被我家给收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