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郑王求爱于公主的事,他就半点不知情。
    他从街上听说了,从周平嘴里听说了,唯独没有从公主那里听说过。
    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?
    公主没说,当然是没有这个事。就算有,也是没有。
    龚獠摇头:“公主未曾召见,某不能请周使进宫。”
    周平急了,问:“郑王欲求公主,难道大夫不曾问过公主?公主若知此事,应当会愿意见我!”
    龚獠摇头:“郑王既有此言,敢问王令何在?”
    周平哑巴了,“某现在虽然没有……”
    龚獠抢话道:“既然周使没有,莫非是戏弄某?”
    周平连忙起身行大礼:“怎敢戏弄大夫?”
    龚獠道:“周使要某将不实之言禀告公主,异日郑王并无此意,周使大可归国,某却要面对公主的怒火。这还不是戏弄?”
    周平缺的就是这个“名正言顺”。
    他改口道:“某有好宝物,愿赠于公主,还望大夫引见。”
    龚獠铁面无私,“既知周使真意,某不能引见!”
    龚獠在周平面前咬死了牙,但第二天就跑去见龚香了。上回龚香执意要写那篇文章后,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了一些矛盾。但在蓝如海当殿接下使节的玉笏后,一切自然烟消云散。
    “公主是否当真有意郑王?”龚獠死死盯着龚香的脸,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。
    “不知。”龚香也很直白,“公主的心思,我猜不透。”
    “公主就没跟你提过?”龚獠问,“现在街上天天都有人说郑王欲求公主,周使也一直想求见公主。公主不会完全不知情,她为何置之不理?”“公主在想什么,我怎么会知道?”龚香两手一摊,“郑王真想求亲,为何不发国书?只是一些坊间流言,难道公主还真要做出什么反应不可吗?”
    龚獠哪里知道为什么郑王没有说话,周平就先蹦个不停了。如果周平不是郑使,他也不会把他的话当真。
    但龚香的意思是这就是一个流言,当真的人才是傻子。
    龚獠:“……公主当真无意?”
    龚香:“郑王又不是貌比天神,才比洛仙,公主怎会对他有意?”
    有道理。
    龚獠又道:“那街上的流言要不要管一管?”
    龚香摇头,“你有空去管那个,何不去管一管蓝家的事。”
    龚獠唬了一跳,“我才不敢管蓝家!”
    蓝家现在,是个火坑。
    蓝如海当真够狠,带着族中所有男丁全都跑了。家里只剩下女眷,连他自己的亲娘都没管。
    一家大大小小,老老少少,全是娇娘。
    这让本来理直气壮来堵门的各家都无法下手了,停了几日,说起堵女眷的门不好听,也都慢慢散去了。
    本来这件事到这里就完了,结果姜奔去了。
    姜奔是以蓝氏之夫,蓝家女婿的身份上门的。
    虽然他算是臭名昭著,但他姓姜,又被大王亲自接回放在身边,似乎很受大王看重。蓝家正处在困境中,想着多一份助力,好过多一个仇人,就请他进去了。
    不料,姜奔也是狮子大开口,他一张嘴就说因为现在蓝家男人都去凤凰台了,他担心蓝家只有女人不太好,所以愿意搬到蓝家来,以后蓝家的事,他就全包了。
    说的很仗义,基本意思就是他要霸占蓝家。
    蓝氏当时就气晕过去了。
    姜奔说完,大摇大摆的走了,这话也传了出去,街上人人都说不愧是姜奔啊,这么不要脸!
    姜奔的形象在那里放着,一直以来,他都是这副贪婪之相。只是上回他借御史大夫之名敛财杀人,好歹算是犯了众怒,才被大王给扔到山陵。但现在,蓝家自己就是众矢之的,谁会来替蓝家说话呢?
    姜奔还是变“聪明”了嘛。
    大家都这么说。
    第二天,姜奔再去蓝家就不是白身了,大王又让他当了大夫。
    姜大夫再次上门,蓝家就不开门了。
    姜奔就说要接回蓝氏。
    蓝氏在门里哭骂哪怕是死都不会再回姜家。
    然后就跑回后院准备悬梁。被蓝家老太太给带着人拦下了。
    “十七,你太蠢了。你以为你死了,那姜竖就不是你丈夫了?你死了,他照样能登门,照样是蓝家女婿。”蓝老太太说。
    蓝氏趴在地上哭得没了人形,“太奶奶,我赎不清我的罪过了!”要是真因为她引狼入室,害了这一家老小,她真是万死难赎。
    “你哪里有错?又不是你在街上看中了他,是你爹、你叔叔替你选的人。现在他们跑了,就留下我们这些女人在这里替他们还账。”蓝老太太满面疲惫。
    她能理解蓝如海为什么带着子侄走,这确实是蓝家当下能选的最好的一条路。姜奔会冒出来,也不是他们能想的到的。
    但再能理解,蓝老太太也不免感到凄凉。强人逼上了门,她们倒是能一直关着门不让他进来,他非要进来,她们也可以让下人打他也去。
    但她们不能杀姜奔,杀了姜奔,大王必不会甘休。不杀姜奔,只能这么拖着?只能眼睁睁看着?
    蓝老太太怎么想,都想不出办法。
    这时,姐妹中一个女孩子站出来道:“姑姑别哭,这不能怪你。祖奶奶,这姜竖贪心不足,是不会放过我们家的。现在姻亲们也不登门了,故友也都被得罪光了,他们未必肯替我们去得罪姜竖。”这是实话。
    之前姜奔抓人设罪要赎罪钱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,也太没有顾忌了。这样一个人,谁都不敢招惹。
    女孩说:“祖奶奶,我们必须想个办法,让姜竖没有理由再来。”
    蓝老太太问:“二十四,你有什么主意?说吧。”
    女孩咬咬唇,壮着胆子说:“我听我的侍女说,现在外面的百姓常留一女在家招赘,儿子们都送出去学本事。我愿招赘,有了赘婿,姜竖就没理由了。”
    赘婿是要改姓蓝的。
    这确实是个好办法。
    蓝老太太听了没有生气,反倒认真思考了起来。
    女孩子和她的姐妹早就想到了这个主意,只是担心家里大人不同意才一直不敢说,现在看祖奶奶没发火,立刻升起希望来。
    蓝氏被人扶起来,道:“这也是个办法。但赘婿的人选要好好挑选,不能软弱,但也不能是个像姜竖一样的人。”
    蓝老太太点头,让女眷们都回屋,让人看好那些女孩子,再交待蓝氏的侍女好好照顾她,不要再让她出事。
    然后蓝老太太带着媳妇、孙媳妇、重孙媳妇和家里的几个老姑奶奶一起商量。
    “二十四说的,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蓝老太太问。
    底下她的大儿媳妇说:“这个话,他们这些小孩子吵吵好几天了。之前宋家那个女儿招赘就把她们羡慕坏了,说是在娘家就不用侍候婆婆,个个都想招赘。”
    二儿媳妇说:“大嫂说的对。不过宋女婚后过得好像还可以,毛家那个三子,哦对,现在改姓宋,听说也很孝顺,跟宋公不像翁婿,倒像父子。”
    三儿媳妇说:“那是人不错,人要是坏了心,那就等于前门拒虎,后门引狼。”
    蓝老太太说:“人选,我倒是已经有数了。你们记不记得白家?”
    三儿媳妇说:“是宫里那个玉面侍郎?”
    蓝老太太摇头,“不是,是乐城白氏。”
    乐城传承七百年,世家多如牛毛。有的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姓了。
    蓝老太太说了,底下的媳妇们竟然没人想得起来。还是大儿媳妇仔细回忆,问老太太:“是不是早年来跟娘求娶四妹妹的?”
    蓝老太太生了九个孩子,养大七个,但活着成了亲,留下孩子的只有四个。
    大儿媳妇记得,四妹妹是蓝老太太亲生的大女儿,她一进门就跟这个小姑子最要好。当年向四妹妹求亲的人何其多?白家是其中之一,但由于过于不自量力,一开始就被蓝家给回绝了。
    蓝家虽然在乐城不算什么,但也比连饭都快吃不起的白家强。
    当时白家能来蓝家求亲,倚仗的是蓝家是外面来的,白家却是乐城出身。
    大儿媳妇给其他人讲完,道:“这家不行。”当年都吃不上饭,现在就算还活着,肯定也是吃不上饭的。
    蓝老太太说:“后来我一直打听着他家,也一直给他家送钱和东西。”求亲不成,也不能结仇,她当年的一丝善念,不料应在此处。“他们家这一辈的人品都不坏,有个孩子还不错,听说一直在好好读书,现在也在大王那里。”就是不出名,可见才学是欠一点的。
    大儿媳妇问:“娘怎么想起他家来了?”
    蓝老太太说:“我坐车时见过那孩子一面,生得极好。”
    底下一个孙媳妇问:“比玉面侍郎还好?”
    蓝老太太摇头,道:“不过,好歹这样的长相,以后出头容易些。”
    大儿媳妇问:“那我家去求亲招赘……人家能应?”白家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供出这么一个来,会舍得让他招赘吗?
    蓝老太太说:“这个好孩子只怕他们家舍不得,但我记得他有两个兄弟。”
    哦,蓝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。
    一屋子女人面面相觑。
    大儿媳妇说:“那,我就先让人去打听打听。”总要试探一二吧。
    蓝家悄悄让人去了白家。白家几近家徒四璧,除了长的最好的那一个每天去莲花台露脸以外,剩下家中的男子,不管是老是少,都到二环那里去做了书吏,抄书刻牍,赚份米粮养家。
    出卖文字,并不算落到下流,也多亏了这个,白家近两年的日子比以往真是宽松多了。
    但想娶妻,还是白日作梦。
    所以蓝家上门一说,白家商量了一晚上就答应了,舍一个儿子给蓝家,能换不少钱呢!
    他们在流民区看得多了,也早习惯了,甚至白家长辈一直觉得家里只留小二在家继承家业,剩下一兄一弟,都可以出继。父母也对长子和幼子坦白说,如果他们留在家里,家里可能永远都没有钱帮他们娶妻,想娶妻,只有招赘。
    但虽然他们穷,却是世家,虽然穷得吃不上饭,那也是世家,这个底气是不能丢的。就算愿当赘婿,也要门当户对。
    结果正瞌睡就送来枕头!
    既然白家同意,那蓝家就要相看。于是照招赘的规矩,请来媒公,写下契约。
    先请白氏兄弟过府,由蓝家小姐看,看中一个也可以,看中两个也可以。白家更愿意蓝家招两个儿子。
    但蓝家看过后,都觉得幼子还太小,长子倒是生得轩昂。就愿招白氏长子为婿。
    媒公就带白氏长子回去,再合八字,问神求卜。蓝家就下聘,有碗有瓦,有衣有冠,还有一根大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