蟠郎慢吞吞的说:“等你家公子醒来就不会白煮了。”
    原来那药是给他喝的。
    漆离努力的张开嘴,努力半天才说出话来:“给我……”
    蟠儿立刻听到了,连忙过来,伏身一看,漆离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,正在四处找人,看到他,认了半天,又说:“药给我……”
    蟠儿笑道:“那药是煮给别人闻味的,你醒了?先喝点水润润嘴。”
    阿九不敢叫,捂住嘴跑出去,跑到灶下狠狠把阿江给摔到地上。
    阿江背后吃了他一记,来不及生气就见这兔崽子捧着刚煮好的水蹦着跑了。
    他猛然明白过来!立刻也跟了上去。
    蟠儿托着漆离的头,把水碗凑到他嘴边,“只能喝一口。”
    漆离哪里能听他的?水碗刚碰到嘴,他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。
    碗立刻被移走了。
    阿九和阿江在旁边瞪眼睛着急又不敢动,求道:“公子,再让我们公子喝一口!”
    阿江也道:“水还有!我烧了一锅!”
    蟠儿摇头,对这三个说,“阿离这两天拉的屎都是黑的,这是肠子有血,那一刀伤着他的肠子了,暂时不能吃东西,也不能喝太多水。”
    漆离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都快飞起来了,手足无力,听蟠郎说的严重也不敢要求非要吃东西喝水,道:“那我什么时候能吃?”
    蟠儿说:“这几天我看刀口,倒是好好的,肉也没变色,没发臭。”
    阿九连忙说:“蟠郎让我买回了好几车药,亲手炮制,给公子用呢。”
    漆离有气无力的道谢:“是我多亏了蟠郎……日后……”蟠儿接道:“必有重谢。”他笑着对漆离说,“日后我就等着太子的重谢了。”
    漆离苦笑,肚子上就是一疼,他受伤后就没感觉到疼,听人说重伤后不疼就是要死了,现在他又疼了,是不是就不会死了?
    他不敢碰,轻轻捂了一下肚子,只摸到了一层麻布。
    他这时才有命捡回来的真实感,对蟠儿说,“生死都闯过了,你我就如异姓兄弟。日后还分什么你我?我的就是你的。”他松了口气,哀求道:“贤弟弟,哥饿得都要飞了,赏哥一口吃的吧。”
    蟠儿笑了,说:“你昨天没有拉,今天醒了看会不会拉屎,拉了以后就可以喝点粥汤了。”
    漆离拿袖子盖住脸,“我竟然让贤弟看到这等污秽,真是无地自容!”
    蟠儿道:“这有什么?你的屎粘到阳具上还是我给你擦的呢。”
    漆离这下彻底不肯把脸露出来了。
    阿江和阿九连忙请罪,那时他们俩一个在灶下做饭,一个出去洗裤子和被子了,结果谁料到漆离又拉了呢?屋里的蟠郎就顺手收拾了,等他去灶下要热水给漆离擦洗时,阿江和阿九才知道,从此不敢稍离寸步,就怕再遇上这种事。
    漆离真觉得从生下来就没有这么丢脸过,他以前还在漆鼎的床上尿过呢,那就够他羞的了,现在成人了,脸又丢到外人面前去了!
    可越怕什么,越来什么。自从他醒来后,不知何故,肚子一直在疼,下腹也隐有坠感,便意频频,而且似有崩……
    “出去!贤弟出去!”漆离只觉得无力到这等丑事都要忍不住,只求赶紧让蟠郎出去。
    蟠儿侍候过蒋彪,自己也曾中过刀,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了,起身出去,还嘱咐他:“收着劲,慢慢拉出来,有屁也慢慢放,不然伤口崩坏了,又要出血,肉挤出来就更糟了。”
    他前脚出去,门还没关紧就闻到了股恶臭、酸腐味,慢慢飘散开来。
    阿江二话不说把门关了。
    蟠儿就站在窗户那里说:“让他慢慢拉,可能要拉几次。哥哥你别着急,慢点来。”
    漆离羞愤欲死,这味他自己都受不了,但腹下却确实隐隐觉得放松了些,腹中的疼也更清晰了。他掩住鼻,对阿江和阿九说:“这下,我与蟠郎当真是坦诚相对了。”
    阿江屏息,阿九捏住鼻子,一脸恶心,都顾不上说话,低头收拾残局。
    这时,门又敲响了,蟠郎在外面说:“我把热水放在这里了。”还很体贴,“我站远些,站到上风处,你们先把脏衣服扔出来吧。”
    阿九抢先一步,把脏衣一兜,开门抢出去,把热水往里一递,跑得远远的,才用力畅快呼吸。
    漆离已经很放松了,虽然腹上的伤口一直在疼,似乎越来越疼,但他却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了,见状就对已经憋紫了脸的阿江说:“阿九最狡猾。阿江,你先出去喘口气再进来收拾。”
    阿江点头,也冲出门去,过了会儿拉着阿九一起进来了。
    漆离被逗乐了,不敢笑,肚子也抽紧了,抽得疼得厉害,“这叫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!”
    到了晚上,漆离喝了半碗粥油,从喉咙到肚子全都舒畅了,停了一会儿又服了药,喝了水漱口,才沉沉睡去。
    再醒来时,精神反倒没有昨天好。
    蟠儿:“昨晚上没睡好吧?”
    漆离点头,“一直疼。要多久我才能坐起来?”蟠儿说:“不好说,总也要个十天八天的,现在天冷,伤口好长,不容易发臭。你好好喝药,多养一养,要不要先送信回去?”
    漆离摇头,“不送。倒是这里的人,他们要是想走,就让他们走吧。”
    蟠儿笑道:“他们哪里敢扔下你走?”
    漆离一脸颓意,“他们当然敢。”
    现在那些人应该会放弃他,转而去找漆原和漆尚了吧?
    漆离让阿九去传话,到了晚上,漆显和漆乌果然来辞行了,不过他们说的是要尽快回去把漆离遇险的消息告诉漆鼎,好叫漆鼎替漆离作主报仇。
    两人没能进屋,就在门外说完,阿江就进去了,一会儿出来说:“公子叫我代为祝二位一路平安,早日归家。”
    漆显和漆乌都明白漆离不可能不生气,但现在他们已经得罪漆离了,漆离已经对他们生了嫌隙,他们再怎么做都没用,不如回去想办法。
    漆鼎可不止漆离一个儿子啊。
    两人闻言再次行礼,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。
    阿江出去送他们,回来说:“公子,他们留下了七十个人。”
    漆乌和漆显哪敢把漆离一个人扔下?各自分出自己的大半侍卫,只带几个亲信走了。
    漆离听了阿江的话,默不关心。
    蟠儿照旧给他煮药,喂药,换药,道:“现在没了外人,你正好慢慢养伤。”
    蟠儿让阿九回去取来一些书卷,没事时就念给漆离听,阿九还抱回来一张琴,蟠儿也偶尔在庭院中弹一弹。
    漆离心中郁结渐渐消散,事已至此,他多想无用。
    过了十日,他已经能自己坐起,也可以吃饭,不必一直喝粥了。
    蟠儿这才对他说:“我有一计可助你。”
    漆离听了以后还是先把碗里的饭全吃完,才问:“何计?”
    蟠儿说:“那些人没有带走的粮食都还在,之前你给我的,我也还没有送回乐城。这些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六万石,我再找商人送些来,凑足十万石,你带回燕国,当为大功一件。”
    漆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,阿江和阿九在旁边也听愣了。
    蟠儿道:“你不必为我担心,我可以先跟商人赊账,等你回到燕后再把钱送来。”
    原来不是白给。
    漆离松了口气,但刚才是不信,还隐隐觉得蟠郎是不是心有诡计,但现在他却只剩下感动!
    蟠郎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在助他,而是甘冒风险助他。
    如果蟠郎什么都不求,他反倒要担心。
    漆离犹豫了一下,问:“我有什么可助贤弟的?贤弟尽管道来。”蟠儿摇头,“你现在帮不了我分毫,是我能帮你。但日后你可以帮我位列人臣。”
    漆离瞬间明白了。蟠郎是奴仆出身,比不上世家子弟,如果没有助力,他永远都不可能登殿为臣。他现在这个公主府长史之职,不过是公主赏给男宠的,他照旧还是不能到大王面前,与公卿们同列一席,同殿为臣。
    蟠儿道:“公主对我已经没有爱意,我所求的,只能托赖于大哥了。等大哥成为燕太子后,我光明正大的出使,请大哥赏我一个虚职,这样我再回来,就可以更进一步了。”
    这样,蟠郎在燕国为官,回到鲁后,鲁王是不能默视的,最多给蟠郎一个比虚职小一点的官位,但不能当不知道。
    这个是漆离可以给出的承诺,也是他确实能为蟠郎做到的事。想来想去,蟠郎能从他这里得回的最好的回报就是这个了。
    漆离伸出手:“君子一诺。”
    蟠儿握上去:“生死不改!”
    第399章 百姓
    鲁国已经迎来了春天。
    草木生发, 遍地春芽。
    市场上有买不完的货物, 百姓饿不着肚子,又多了许多谈资,说说公主, 谈谈大王,论论将军, 日子过得很是逍遥。
    乐城现在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球场了。
    自从姜旦在这里踢过球之后,他不来的时候,这个球场人人都能进去踢, 因此名声高涨。于是围绕着这个球场已经生成了新的住宅区和商业区。
    姜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, 也早就安排了好一切。在建设二环流民区时的种种经验都可以套用在这里, 不知不觉,二环区的规则正在慢慢向外延伸,变得更具有权威性。
    这是她想看到的一幕。
    当人人都开始习惯二环的那一套时, 反推到乐城本地居民身上时就是顺理成章的了。
    龚香也发现了这个征兆, 不得不说, 这让他感到非常新奇,提供给了他新的思路。
    在以前如果想在一个新城建立秩序, 最好的做法就是让新城跟旧城学习,旧城的声望越高, 历史越悠久, 这种模仿越容易成功。
    最简单的,就是从旧城的世家中借出一二子弟到新城任官,就能把旧城的一切习俗带过去了。
    但让旧城去跟新城学习, 新城不管是规模上还是历史上都比不上旧城,那这就是天方夜谭,是不可能做到的事。
    如果是他,就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尝试。何必要白费功夫呢?
    但公主就用二环向他证明了,其实改变旧城的规则也没有那么难。哪怕乐城比二环更富有,哪怕乐城有世家,二环只有流民百姓,但现在就是乐城在被二环影响。
    “公主,现在有世家想占流民区外面的地了。”龚香在发现有这个苗头后,没有拖延,直接禀告了上来。
    以前乐城外荒芜一片的时候,没人关心那些荒地;现在乐城外处处是小村庄,村民们开始种地以后,就有人盯上了这些还没有开发出来的地方。
    姜姬拿过纸牍,上面很清楚的标出已经有哪些地方被某几家给占了,比她想像的要多,也比她想的要快。
    世家的欲望一直都是这么强烈。因为对大王来说,整个鲁国都是他的,用不着去占。但鲁王显然不能像狗撒尿圈地盘一样把整个鲁国给撒一遍,所以他这个占有,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上的,事实上他并不真的拥有整个鲁国。
    但对世家来说,他们只拥有自己家族以内的财产,扩张就成了他们发展的本能。
    “胡氏、段氏、蓝氏……”她一个个念,手指在纸牍上划过,“还挺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