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明道:“只能如此。”
    赵家逃难时也带足了宝贝,现在却要再送回鲁国去,这也真是可笑。但这样求来的鲁国公主,郑王就不可能撇下赵氏不理了。想到这里,赵礼不遗余力,向郑王求来御令,命人带上礼物送往鲁国。
    刑天香见赵氏的动静后,特意去见郑王,道愿意为郑王迎鲁国公主出力。
    郑王大喜,夸刑家忠心。
    但刑天香没有把礼物送到鲁国,而是送进了逍遥台。
    刑家其他人还不解,刑天香道:“你们只要看着就行了。”
    等过了几天,刑家其他人没有看到郑王把这些礼物送到鲁国就懂了,原来刑天香说是给鲁国送礼,其实是给郑王送礼。明着送,郑王一定会推辞,不如这样暗着送。
    刑天香道:“把这件事暗暗传到鲁国公主的耳中。”
    刑家其他人这回懂了,笑道:“那公主听到郑王如此小气,想必就不肯嫁过来了!”
    鲁国,莲花台。
    姜姬最近听说了两件事。
    第一,赵家要给她送礼;第二,郑王是个小气鬼,把别人送给她的礼物霸占了。
    龚香就看公主面露不快:“郑王真小气啊!”
    龚香:“……”公主是可惜礼物了。
    没办法,钱花得太快了。
    姜姬对姜武说:“不如把漆离的粮食抢来吧。”
    龚香:“……”公主真的很缺钱啊。
    姜武:“好。”
    姜姬:“抢来之后,再送给他。”
    龚香:“……”哦,原来如此。
    姜武:“……怎么做?”
    姜姬:“你先让一队人去抢粮,趁乱杀漆离的人;再让另一队人去救漆离,救回来后,说看他可怜,送一批粮食给他救急。”
    姜武恍然大悟:“原来要这么做,好。”
    第395章 笼中鸟
    一场大雪给荒原增添了几分颜色,在它的装饰下, 贫瘠的土地、荒芜的田野、静谧的村庄都被掩在了厚厚的冬装之下, 与澄澈的蓝天、白云一起变成了一幅唯美的图画。
    最好的是……
    漆离心想,那些死人不会散发出臭味了。
    野狼虽多, 却吃不完这荒野上层出不穷的死人, 它们倒卧在任何一个地方, 荒草、小树林、水源边,不经意之间就会踩到, 让人恶心。
    漆离带着队伍又向前行进了大概三十里就下令扎营了,现在还是上午,但再往前走就会被前面城池的探哨发现。那就麻烦了。这些城池一旦发现他们这么一大群黑鸦鸦的向城池涌去, 立刻就会点起烽火向附近的城池示警,然后最迟明天,他们就会被周围几座城的士兵给包围。
    漆离已经不想打了。天气越来越冷, 他们驱赶来的郑人也越来越虚弱,有时一夜过去,地上会躺下数百个,他们缩成一团, 有时看起来还没有一只狐狸大。
    此消彼长, 各城的军队也都很清楚,这是消灭他们的良机,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摒弃一切嫌隙,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。
    停下来后,因为今天没有仗打, 所以流民们都很清楚没有食物可吃,他们四散离开,在雪里、土里深挖,挖出一根草根、树根就会如获至宝的塞进嘴里。如果找不到树根、草根,那就吞雪止饥。
    如果更凶恶一点,他们会“捕获”流民中瘦弱的人。
    漆离从来不管这些郑人,他知道他们中有些人会吃死人,现在地上随处可见死人的头、手、脚等等,不敢杀人的,就捡地上的“食物”来吃。
    更多的郑人像是失去了灵魂,他们被驱赶着,站起来就往前走,赶得凶了就往前跑,一旦停下来,就席地而坐,望着后方漆离的队伍。
    漆离的人距离流民很远,有士兵披甲骑马巡视,有满载着粮食的马车,还有烧着炉子的温暖帐篷。
    郑人不是没有冲击过这支有着粮食和武器的队伍,他们试过许多次,有的还很有策略,但最后那些有勇气、有胆量的郑人都被杀了,剩下的像被驯服的狗,他们的牙齿只会在主人需要的时候使用,只为了主人使用,而早就忘了为自己使用。
    煮食的香气散开,士兵们都把武器拿在手上,这个时候,总会有几个被食物诱惑得的去理智的人想冲进来,冲到釜前,不顾粥食烫热,伸手进去捞一把塞进嘴里,把这能连他们的舌头都烫掉的食物吞下去。
    “哈哈!又来了!”
    “看!那边!”
    “今天这几个很聪明嘛。”一个远处拿着弯弓的射手一边笑着一边懒洋洋的搭弓,“如果有能活下来的就赏他一口吃的。”
    另一人笑道,“除非你射不中。”
    “我会射不中?”话音未落,他手指一松,羽箭离弦,瞬间远处的两个扑向大釜的郑人向前扑倒,背心中箭,当场毙命。
    这两人只是吸引注意的,还有几个郑人躲在旁边,想趁燕人拦住这两人时再冲过去,但釜前的燕人还没动,这两人已经被远处射来的箭射死了,剩下的郑人不及多想,咬牙扑了出去!
    直冲着还冒着热气的釜冲去。
    越来越近了!
    他们都能看到翻滚的谷米!还有褐色的肉块!香气扑鼻!有酱的鲜味!还有……
    背心刺痛,像是有一根坚硬的钉子扎进了身体。
    他又向前冲了几步,无力的倒在地上。
    好饿……
    只差最后一步,他就能吃到了……
    漆离坐在榻上,他的从人替他端上来一碗肉粥,说:“我们该回去了吧。”他问漆离:“家里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漆离的眉头紧紧皱着,摇头:“不太好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对从人说:“大王快不行了,父亲打听出来王后和太子在鼓动大王杀了父亲,大王已经两次召父亲进宫,父亲都称病躲过去了。”
    从人倒抽一口冷气,紧张道,“这可怎么办?大王再召,再不去就……”他道,“大王早晚会派人来抓鼎公的!”
    漆离想回去,可父亲却不让他回去,还让他在外面藏好,可见家中情势危机到了什么地步。
    就算他要回去,也不能贸然进入燕地。他这近半年来抢来的东西都要先藏起来。
    漆离召来心腹,对他们说:“国中情势不好,我打算离开郑国了。”
    心腹都道:“公子说的对啊,天越来越冷,各城的兵马却有增无减,也不好抢了。”
    “他们现在都用上了烽火,还没围上呢,四面的兵都赶来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的人也死了不少,大家都想回家了。”
    漆离点头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只是抢来的这些东西,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    心腹就纷纷给他出主意。
    “那个鲁人,叫……蟠郎的,不是跟公子很好吗?何不求他相助?”
    “不妥。鲁人不是燕人,与公子隔着心呢。不能信他。”
    “公子,依我看,还是我们扮成商人,把这些粮食送回去的好。”
    漆离点头,“这个主意好!”
    商定后,当日便有两人悄悄先走了。
    漆离等这两人走了以后,又对剩下的人说:“他们扮成粮商,把三分之一的粮食送回燕国,给我父解围。但我父要我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回去,可我们现在身在野地之中,上无片瓦遮身,下无立锥之地,如何藏身?”
    心腹中剩下的就道:“公子不急,我有一计。”
    这人的主意是不如漆离扮成分家的子弟,找一座小城暂且安身,这样带去的财物和下人也都可以安排。
    “这个主意是不错。”漆离点头。
    另一人道,“如果公子要这么做的话,小城不好,人少,有个生人,祖宗八代都会被人问出来。不如去大城,大城人多,找条小街,租个小房子,咱们躲起来,对外扮得穷一点,也不会有人来寻。”
    漆离又点头,“也好。”
    既然要走了,就不能让这些郑人再跟上。
    漆离带着人上马跑了,临走前特意留下了七八车粮食,把粮袋都劈开,把谷米洒了一地。郑人看到粮食就忘了别的,一拥而上,争抢不休,等地上倒下许多人后,漆离的人马早就不见影了。
    一气跑出去八十里,漆离才放慢脚步,命人转回去看一看有没有追上来的郑人。“如果有就都杀了,不要留活口。”他道。
    一队人马调头回去,快马加鞭,一刻就看不到影子了。
    漆离这里重整队伍,让人把刀剑先藏起来,他也坐到车里去,开始“扮”成分家的公子了。
    他的从人骑着马跟在车旁,可能因为就要回燕了,从人还有心情笑话漆离:“公子身边样样都齐全,就少了一样,不像样子。”
    漆离在车内就着煮茶的热水在净面,闻言道:“少了什么?”
    从人笑道:“少了娇娘。”
    漆离一怔,周围的侍卫都大笑起来。
    漆离苦笑道,“对,我一个从家里被赶出来的公子,怎可没有娇娘相伴?”说罢指着从人道,“小的们,于我将此人剥光了扔进车里来!”从人大惊失色,拍马要逃,侍卫们一轰而上,先驱马把他从马上赶下来,再剥去衣服。从人在地上滚得泥猴一样,光着屁股去追漆离的车,大骂:“公子好可恶!”漆离大笑着把车门关紧,不许从人进来,还让人把车赶得快些,对从人道:“你脏得很,进来要污了我的席子的。”
    从人发狠跑快点赶上车,手中藏了一把污泥,兜头朝车内扔去,漆离头一偏躲过了,身上、席子上、连小案几上的茶壶都被泥沾上了。
    从人大笑着跑回去捡自己的衣服。
    漆离笑了一场,看看被泥污过的衣服,只得解衣再换一件新的,突然车外的侍卫们紧张起来,马蹄声急而乱,还有呼哨声传来。
    漆离立刻握住剑,从车中探出身,叫来自己的马,飞身而上,回头看时,就见漫山遍野都是向他们冲杀下来的人。
    被包围了!
    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?又跟了他们多久?他们是从哪里来的?为什么目的?
    侍卫喊道:“公子!阿圈被杀了!”漆离回头望,远处的雪地里倒着一个死人,熟悉的人,毫无知觉的倒在那里。
    是他的从人。
    一瞬间,他怒火直冲脑门,恨不能杀光眼前的人来报仇。
    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,把脑袋转回来,对着队伍喊:“把粮车的缰绳砍断!!把粮袋劈开!把钱箱扔下车!!”
    随着他的话音,前方跟在马车身边的士兵立刻把刀挥向马儿们的缰绳,马儿们不安的燥动着,叫着,当缰绳一松,它们都撒开四蹄向前跑去,沉重的马车向前又驶了一段才停下来。
    也有马儿看到这一幕吓得向前跑去,士兵们就跟上去,杀马,止车,设路障。
    粮车上的粮袋全都被砍断麻绳,雪白、金黄的谷米从袋中泄出,洒在雪白和污黑的大地上。
    一队队士兵从车前跑过,一眼也不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