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家里没有男人,怎么可能不被欺负?”
    “不是有女婿吗?”
    “女婿欺负她们怎么办?嫁了人,被丈夫打还能跑回娘家,招赘来的丈夫,连娘家都没办法回。”
    他们来到流民区,才得知夏女已经成亲了,夫婿也是流民,他已经入赘到夏家。
    他说是从商城来的,家中父母已逝,所以才愿意入赘。
    侍女去打听,邻居们说这个男人跟夏女很和睦,对夏女的母亲也很孝顺,夏父和叔伯兄弟包括堂兄弟都被抓去干活了,这个男人就干了两家的活,也很勤快的样子。
    范姝让人送了些贺礼过去,夏女与她的丈夫还到她的车前来感谢她。看他们手牵手的过来,再手牵手离开,范姝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,在她旁边的侍女都呆住了。
    回家后,马巍刚好来看她,带了礼物。侍女大惊小怪的说范姝今天笑了,还把夏家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学给马巍听。
    范姝沉默不语,马巍笑道:“我也正好知道了一个跟这夏女差不多的事。”
    马家现在正在拼命钻营,他们没有门路,在乐城也没有旧相识,想来想去,听说大王那里没人引见也能去见大王,就想去试试运气。
    马家、杜家、钱家、顾家的子弟都往行宫投了书,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,想来他们的文章也没能打听大王。
    最后他们想了个主意,把家族中容貌出众的男子和体力出众的男子分别选出来,长得好看的,去走公主的门路,会武艺的,想办法去陪大王踢球。
    不过公主身边美人众多,买通了侍人后,侍人来看了他们选出的人一眼后就摇头,“死心吧,公主哪里看得上你们?”
    至于想陪大王踢球的人就更多了,他们连挤都挤不进去,只能想办法砸重金想买通宫中侍人,如果能买通大王身边的人就更好了。
    马巍因为娶了范姝,一心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。因为范姝的关系,他注定得不到太多家族的支持,可他也有雄心壮志,也想让范姝多些快乐,所以他就努力四处托人,大王和公主那边他都不怎么抱希望,而是转头去与流民区的那些官吏打交道。因为流民区的官,都是大王和公主身边出来的不是吗?
    在马巍看来,这是一条捷径。
    因为天天泡在流民区,马巍也得知了一件新鲜事。
    有一户姓金的人家,有一个女儿借了出去给别人当妻子,但是说好了要分粮食给他家的。但金家在把女儿送出去后,不见她回来,也不见有粮食送来,就去寻中人,结果中人不承认此事,非说他们家没有女儿。
    金家只有这一个女儿,没有儿子,本意是想多赚些粮食,没料到女儿被人骗走了。金父金母就跟中人打了起来,其父被中人打死,其母也受了伤。
    但中人自己也没落着好,被打重伤后,过几天一命呜呼了。
    本来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,结果过不几日,有差官找上门来,问这一户是不是姓金,是不是有个十四的女儿金女?
    金母没钱给金父下葬,尸体还摆在屋里,她下床来见差官,道:“正是,不知官人有何见教?”
    差官说:“金女杀了个人。”
    把金母吓了一大跳。
    金女被中人送走后,就被那一家关起来了。本来说好只是作戏,不是真的把她嫁给这家的人了,金女是一清二楚的,结果那一家却说她已经嫁给他了,要跟她做真夫妻,不是假夫妻,这个男人还打算等真当了夫妻后,再把金女借出去好借粮。
    金女不肯从,与这个男人打架时,把这个男人给杀了。
    然后就被邻居告官了。
    抓了金女后,有一件事需要弄清楚,就是到底金女有没有嫁给这个男人。嫁了,就是妻杀夫,大逆;没嫁,就是男人强迫金女,金女杀了他是无罪的。
    差官就来问金母,你家有没有把女儿嫁给那个人啊?
    金母摇头:“没有!我们只是听中人说这样可以多得一份粮食。”
    姑且不论骗粮的事,有了金母的证词,金女被判无罪,回家后金父已经死了,金女和金母就发愁这房子还让不让他们住。
    结果官家来人,重新改了登记,房子和金家财产都记在了金母的名下。
    范姝都听呆了,“真的给那家母女了吗?”
    马巍笑道:“给了。而且金家与中人打架,结果金父和中人都死了,大人就说主犯已死,余罪可免,也没有收走金家剩下的财产,金母和金女两人都有粮食可领,还能去缝衣服干活,倒比以前更好呢,听说现在已经有媒人上门向金母求亲了。”
    行宫中,龚香正在统计这三个月来发生在各区的事件,收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事件。
    姜姬看到金家的事后,不自觉满意的笑起来。杀人案是必须上报的,报上来后,她看到了金女的事,就示意小官吏这么判了。
    她指着金家的案子说:“这个案例发下去,让每个区的判官都牢记在心,以后有类似的案子,就照这个案子这么判。”
    龚香就把金家的案卷抽出来,标上红签,然后问:“公主,凡女子有罪则轻判这件事……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姜姬曾经给商人开过绿灯,准他们以银赎罪,这其实是专属士人阶级的特权,跟刑不上大夫是配套产品。但当时是在商城,杨家完蛋之后,也没有一个士人阶级跑出来跟她说“不行”,这才能在商城成功施行。
    由于在商城已经搞成了惯例,到了现在,商城的商人来到乐城,就把这个习惯也带来了。不过他们很聪明,没有直接到官衙问能不能以银赎罪,而是先送重礼给姜姬,“买通”她之后,再依旧例行事,姜姬也就光明正大的“循私”了。有她开绿灯,龚獠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。
    现在姜姬是想搞另一个特权,就是女人犯罪不砍头,不入刑,准以工代罪。
    她的理由是女人太少,所以不能杀。
    但这个是不能公示于众的,只能用暗示的方式,让流民区的判官们都记在心里。
    龚香相信公主这回没搞花样,她真的是觉得女人太少,不适合再杀,但随之而来的“麻烦”只会更多。
    就比如这次金女被拐了以后,拐她的那个人要逼她就范,金女失手杀人,公主就示意金女无罪。
    在流民中,男人强迫女人是不会有罪的。
    公主先用一个暗示提醒所有人:女人太少不能杀。
    既然不能杀,那她们的生命就变得普通人要宝贵了,那对她们的伤害,也会变得比以前更不能饶恕。
    现在女人因为可以多得一份粮食已经成了众人争抢的目标,公主的这一步,则是在进一步保护女人的安全,让她们不至于成为新的猎物。
    但有利就有弊,女子犯罪不能杀,这等于开了一个很可怕的先例。
    龚香担心会得不偿失。
    姜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,他是担心女子犯罪会赠加。她用商人可以用银赎罪,培养了商城的商人现在的肆无忌惮,没有他们不敢买的,没有他们不敢卖的。
    有了免死金牌,很难说以后会发生什么。
    她说:“那都是以后的事了。这个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,等发生新的问题时,我们再来想办法去解决新问题。”
    第369章 修路
    姜姬从凤城调兵进来了,乐城人心惶惶, 但发现这五千兵没进城, 就停在二环外,而且大王和公主都还在行宫里, 于是也不紧张了, 都等着看热闹。
    兵马进城是需要调令的, 但现在的调令是个笑话,因为所有的兵都是姜武的, 而姜武是乐城大将军,他自己给自己调令,嗯, 没毛病。
    他走之前,把凤城兵的调令给了姜姬,让她调配。姜姬就把人调来了。
    这次她要用这五千兵来唱个大戏。
    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士兵冲进二环, 按图索骥般,把每个小区、每一条街上以借女为生的中人都给抓起来了。
    士兵开进去的时候,百姓们吓得不停,有趴在地上的, 有躲在水缸里的, 还有想钻进家里的地窖中的。等士兵们把中人抓出来,把中人家的钱粮什么的全都拖出来后,这些人才恍然大悟:哦,不是抓我们的。
    有的中人家里还有女子,这些女人也一起被带走了。
    在市场的中心位置像马圈一样围了两块巨大的空地, 一边是男人,一边是女人。围着这男牢与女牢的,则是数十个草棚子。
    百姓们都围在远处安静的看着,不发一声,周围只有士兵们交谈的声音。
    “你抓了几个?”
    “你们不是知道!这家伙屋里藏了二十多个!”
    “我刚抓到一家,家里快有一百个人了。”
    在借女之事刚萌芽的时候,姜姬没有管,因为她需要这件事给所有人一个深刻的印象。在她的有意放纵下,借女骗粮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。
    中人会主动前去各家游说,替他们介绍生意,但上家与下家是完全不认识的,全靠中人联络。
    女人们会暂时在中人家中落脚,这段时间的口粮,中人会扣除。给他好处多的,他会把女人介绍到好一点的人家,好处少的,当然人家就差一点。
    女人被借出去后,有一定的时限,基本上就是一年。这一年里,发给她的口粮会由中人和两家来分配。
    而女人在买家会做什么“工作”,也有各种条件可以谈。
    首先,干活这个是一定的,洗衣打扫,灶上灶下,这都算在内。
    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就是借出去的女人只是一个幌子,还是真的。
    如果她们要真的做买家的“妻子”的话,那买家需要付出的就更多了。
    到最后,口粮反倒成了其次,女人的缺乏让借女成了走婚的另一种变形,买家愿意付出高价,只为了“买”走一个为期一年的妻子。
    当然,中人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方面,他们还有续租条款,还商量借出去的女人如果生下孩子,男孩子没人要,女孩子却是两边都想要,给哪一家,这个也是需要好好商量的。
    姜姬都佩服他们的想像力,这合同订的还是很全面的嘛,什么都考虑到了。
    而且由于儿童字的推广,现在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了,他们还真订了个合同。
    她捧着搜上来的好几百份合同读,其中有些字她都不认识了,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能继续往下读。
    因为百姓们觉得儿童字还是不够简化,于是开始自己造字了。
    别说,有的还挺有道理的,就是跟她认识的不太一样。
    比如“回”字,大口套小口,这个字刚出现在合同里时她还吃了一惊,但前读后读都读不通顺,最后结合意思猜,“回”在这里是“嘴”“口”“说”一类的意思,大口套小口,就是很形象的人张开嘴,里面是个喉咙眼儿。
    她指给龚香看,奇怪道:“难道不该再加一个点或一条竖吗?”把扁桃体放哪儿了?
    龚香白了她一眼,怒气冲冲的转过身,不理她了。
    因为借女一事案发后,又有她不许对女子问罪的指示精神,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。
    市场中央,年惜金已经累得口干舌燥,喉咙沙哑,他吞了一口水,像吞针一样,像他一样的人在这里坐了一圈,足有四五十个。离他不远处是付明,两人对视一眼,都是一脸菜色。
    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审案已经审了许多天了,连家都没办法回,吃住都在身后的棚子里,而没审的人似乎还在源源不绝的抓来。
    他们审的案子……很古怪。
    他问左边的女人:“杨女,你来说,哪个是你丈夫?”
    杨女把手一指,指向右边跪着一排男人中的第四个,跪第一个的立刻不同意了,张嘴就要喊:“阿二!我才是你男人!!我是!大人!是我!她是我的!”
    那个负责掌嘴的汉子今天已经打劈四块木板了,闻言有气无力的上前,抓住此人的头发,不等年惜金发话,先照这人嘴上扇了五六下,才发现大人还没说话,连忙看年惜金。
    年惜金根本不想说话,对他点点头,告诉他打得对!
    这人才松了一口气,退后,等着第二个胆敢开口的傻子。
    年惜金再问:“杨女,哪个是你的丈夫,你现在去领他出来。”
    杨女就站起来,走过去,从一排男人中牵出来一个,路过第一个男人时还给了他一脚,踢得这个男人仰面栽倒。
    年惜金就当没看见。
    他对着眼前这对“夫妻”说,“行了,你们回家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