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五抬头,目露期待之色。
    他被晾了大半年,眼看着龚獠任大夫,教导大王,又教导太子,却没脸上门。是他先离开龚家,龚家好好的送他走,不发恶言,可公主却看不上他,难道他还能厚着脸皮再去找龚家吗?
    他也没去找姜大将军,从一开始,他的目标就是摘星公主。
    但公主为什么不用他,他实在想不通。
    是因为他离开龚家吗?公主觉得他凉薄?
    还是席家只剩他一个,公主不敢用他?
    还是他德才不足,公主看不上他?
    他想找出原因再试一次,如果这次还不行,或许他也可以死心了。
    他起身行大礼,丁强赶紧把他扶起来:“兄长何必如此!”
    席五道:“还请贤弟教我!”
    丁强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用席五,他觉得公主似乎没有门户之见,像姜蟠龙那样,出身微贱,公主还不是委以重任?
    但他不敢拿姜蟠龙作比,也不敢贸然指点席五,万一指错了路就是误了席五的一生,何况他也不了解席五。
    此时后悔刚才不该给席五机会也晚了,要是他刚才装酒醉就好了……
    丁强犹豫再三,只好道:“我可以替兄长想办法打听一下,但不能保证一定有结果。”
    席五连忙道谢。
    第二天,丁强就后悔了,但既然答应了就不能不做,幸好他要出使郑国,事多繁杂,拖了半个多月,等妇方把财物、随从送到了,他要走了,再次入宫辞行时,趁机提了一句席五。
    姜姬哦了一声:“原来是这个,你去吧,我记得他。”
    丁强出来后才想起公主只说记得席五,却没说要怎么用他,还是不打算用他?
    他只好把席五请来,高深莫测道:“兄长早在公主心中,又为何要戏弄小弟?”
    席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听了他的话又激动欣喜,一时被他哄出了门,站在门前想再回去问个究竟也不行了,只好离去。
    丁强听说席五走了,松了口气,嘱咐门上的人说:“等我走后,此人再来,不要让他进来,也不要收下书信。”
    下人道:“公子何必惧他?既同为八姓,当守望相助。日后他说不定也能助公子几分。”
    丁强道:“休要胡说!我与他才见过几次,连脾气禀性都不知道,怎么敢说要助他,或要他助我?我丁家只能一心为国尽忠,不要再提什么八姓了。”
    何况,现在又哪里还有“八姓”?
    丁强赶在天气冷下来之前悄悄出发了,随行者众,只是不知等他回来时还能剩下几人。
    龚香看出公主对那个叫席五的有大用,只是暂时晾着他而已,晾得越久,所图越大。
    她要席五粉身相报。
    秋末冬初,姜姬开始让人清查今年各城上交乐城的赋税,过年时要褒奖有所贡献的城池,责问拖延的城池。
    而各城送来的人也差不多聚齐了,新年的宫宴上,这些人都将列席一堂。
    龚香捧着热茶,听着北风呼啸,对阿悟说:“年关难过啊。”
    这一步踏出去,才能看出公主能不能治好鲁国。
    阿悟道:“怕什么?大不了公主把殿门一关,放人杀光这些人不就行了?”
    龚香笑着骂他:“那鲁国才乱了呢。你不要小看她,现在优势在她这边。”
    他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公主。
    他已经看出了公主的布局,但这并不能让他放心,反而更担心了。
    因为他同时也看出了公主的脾气。
    公主喜欢以小博大。
    她以前对着大王就敢单打独斗;手中只有一个姜武就敢算尽蒋、龚两家;现在,她坐在金潞宫,便拿鲁国所有城池来当对手,妄图一网而尽。
    她其实没有十成的把握,但她却敢赌下去。
    第282章 惧
    “快到了,就快到了!”
    一行人车马碌碌的往乐城而去。
    这是蓝家与姜奔的队伍,他们从魏回来了。
    比起当年去魏国时的匆忙,回来时的他们大不一样了,他们带回了很多礼物,蓝如海和姜奔还都娶了魏王所赠的女子,收下了魏王赠送的灵巧的侍从、歌伎、舞伎、乐伎等。
    魏王对蓝如海和姜奔格外礼遇,这让姜奔几乎都不想回来了。还是蓝如海私下再三劝告姜奔,又一意孤行的向魏王告辞,才带着姜奔赶在新年到来之前回来了。
    随从到车内向蓝如海和姜奔说,“我们就要到乐城了!”
    蓝如海拍拍姜奔的膝盖,含笑道:“终于回家了。”
    姜奔仍有些消沉,还有一分不能说出口的畏惧。
    他不太想回来。
    蓝如海道:“哪里都没有家里好。我们在魏住得再久,也是鲁人,早晚都是要回来的。而如果我们回来得太晚,只怕这鲁国的好事就轮不上我们了。”
    姜奔道:“现在也未必能轮得上我!”
    有姜武在,哪里有他的位子?
    不得不说,在蓝家的吹捧下,以及这次出使魏国,被魏王奉为座上宾的荣耀,让姜奔越来越不甘于人下。
    可让他去跟姜武争斗,他又不怎么情愿。三分畏难,三分畏险,三分畏艰,剩下的那一分,大约才是他与姜武的兄弟之情。
    蓝如海深知他其实就是胆小。比起姜武,姜奔才是真正什么都没亲手干过的人。他这个将军纯粹就是吹出来的,前半截有先王与姜莲助他,后半截则是蓝家。他自己什么都没干过,当然现在什么都不肯干,还盼着别人什么都给他准备好,送到眼前。
    蓝如海看不起他,可蓝家偏偏就只能靠他。
    他又劝了姜奔一会儿,等进了城门,他就拉姜奔直接去莲花台求见大王了。
    不算很意外的,大王不见。
    他们只得先回家。
    蓝如海顾不上回自己家,先跟着姜奔回来。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如山般的礼物。
    蓝氏带着姐妹迎出来,对姜奔带回来的魏国姬妾丝毫不以为意,打听出姜奔近来十分喜欢她们,还特意把房间安排在离姜奔近的地方,与蓝氏姐妹同住。
    洗漱更衣之后,不及叙一叙离情,蓝如海就催着姜奔立刻跟他去拜访姜武,一刻都不能晚。
    姜奔不乐意去,跑到内室抱姬妾去了。
    蓝如海见他一去就不出来了,也不能进去拉他,屋里传来的娇音也有些不堪入耳。
    蓝氏见他面露不快,就悄悄请他先到外间。
    两人到了外面,四周只有蓝氏的亲信侍候,蓝氏才露出焦急的神色:“幸好你们回来了!叔叔,大王要在莲花台宴客,好多人都要去,我蓝家却没有座位!家里这几天都要急坏了!”
    蓝如海一走就是将近一年,连忙问都有哪几家要去,结果听蓝氏一数,竟然连一些不如蓝家的小家族都榜上有名。
    “没有我蓝家?”他不相信!
    蓝氏摇头。
    “为何?”蓝如海忙问,“大王为何恼了蓝家?这名单是谁拟的?那些人家又是怎么攀上大王的?”
    听蓝氏讲述,原来这些人家都给摘星公主送了钱,公主就扔了一些不知名的官职下来给他们做,没有官属,只有一个空名,一开始这些人还被人笑话。
    “可如今他们却能坐在大王的殿中,与大王同座而饮。”蓝氏焦虑道。
    这下,以前笑话这些人的反倒成了笑话。蓝氏就是其中之一。
    蓝如海大怒:“既然他们给公主送钱,我们为何不送?”
    蓝氏张口结舌,她一个出嫁女,哪里管得了家里的事?她的父兄都觉得他们家已经靠了上姜奔,家底都赔进去了,何必再多花钱去找公主呢?反正大王身边就这几个人,怎么会不用姜奔?姜奔还替大王出使魏国呢!
    蓝如海气得头晕,对着蓝氏也不好说她父兄的不是,再问:“我走之前不是说要家里向姜大将军求亲吗?这件事办得如何?”
    蓝氏嗫嚅道:“……倒是请人去说了,可姜大将军给回绝了。”蓝家就没再努力。
    蓝如海二话不说,猛得站起来,冲进屋里把姜奔拉出来。
    姜奔衣衫不整,有些恼怒。
    蓝如海顾不得了,压低声道:“快随我去见姜大将军!不然新年大宴上,你坐不到大王身边,一切就完了!”
    他硬是逼着姜奔带上礼物跑去了摘星宫。
    “我家主人酒醉,不敢失礼人前,今日不见客,还请客人回去吧。”摘星宫前的侍从很客气但也很坚决的挡着路,不肯放蓝如海与姜奔进去。
    姜奔本来就胸中带气,见此逼问道:“姜武当真不见我?”
    侍从看了眼姜奔,笑道:“将军休怒,我家主人今日多饮了几杯,不是有意怠慢将军。”
    但再怎么说他也没请姜奔进去坐一坐,一直挡着门不让开路。
    摘星宫附近很繁华,过往的人很多,哪怕天已经暗下来了,百姓们早早归家,家中有马车的就不担心了,时不时一辆马车过去,还有人好奇的往这里看。
    “又是来给大将军送礼的。”
    “看,大将军不收呢。”
    现在乐城人提起大将军都是指姜武。
    姜奔敏感的发现他又从这些人的眼里消失了。
    他已经受够了有姜武就没有他的日子!
    “哼!”
    他重重的冷哼一声,转身上车了。
    蓝如海当然不能像姜奔这么意气用事。
    看他还在门前对那个小小的侍从客客气气的,姜奔顿觉面上无光!
    他对蓝如海一向尊敬,结果蓝如海在姜武的门前如此低下!又把他放在哪里呢?
    蓝如海见确实是进不去,留下礼物与名帖,一揖道:“还请大将军保重身体,某下回再来拜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