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见到姜元前,姜奔都不敢相信会这么简单,他就回来了?
    而现在爹爹对他又这么好,这不是在做梦吧……
    怜奴去役者那里拿来肉汤、肉饼,还有一篮梨,他又提又抱又扛的拿进来,姜元看他整个人都要被那些东西给淹没了,笑着说:“这是出去一趟饿坏了。”他拍拍姜奔。
    姜奔灵机一动,赶紧上前帮怜奴。
    肉汤已经有点凉了,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油花,但仍然非常鲜美。这对姜奔来说是想都想不到的美食。
    姜元拿了个梨,说:“你们吃吧。”
    怜奴最不客气,一手抓三个饼,把汤锅拉到自己身边,就着锅沿喝起来。
    姜奔见姜元只是笑,鬼使神差的也学怜奴一手拿几个饼,然后去抢那锅汤。怜奴眼角瞄到,举起汤锅就跑,两人为了一锅冷汤在这殿内追打起来。
    姜元不但没生气,还像个慈祥的父亲那样只会不停的劝他们:“不要打了,快坐下来吃,汤都要洒了。”
    麻袋中的人从一开始就像昏过去一样,就算被姜奔扔到地上仍一动不动。
    等怜奴把吃的拿来,两人开始喝肉汤吃肉饼,食物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,还有梨子的香气……
    麻袋不小心动了一下。
    姜元看到,不动声色,对怜奴和姜奔说:“你们去外面吃吧,吃完今晚也不要走了,就在这里睡吧。”
    姜奔还在茫然,以为是自己刚才打闹的太吵,让姜元不快,怜奴就把饼和锅都抱着,拖着他出去了。
    殿中重新安静下来,姜元提起装梨的篮子,走到麻袋边,把麻袋口给解开,然后去熄了灯,躺在床上,“你走吧。不要惊动任何人,出宫去吧。”他翻了个身,不去看那个麻袋。
    麻袋里的人先是紧张的浑身僵硬,再也不敢动了。可不知过去多久,她开始紧张起来。
    万一……这个人说的是真的……那她要快点逃走!不然天亮后就逃不掉了!
    她先伸出一只手,试探的去摸麻袋口,果然可以伸出去!她蠕动着、小心翼翼的爬出来,看到不远处放着一只篮子,篮中放着十几只青色的梨。
    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,酸甜的梨,咬一口就有很多汁水,一定很好吃。
    这段时间,她吃的都是那些女人施舍给她的东西,有时是一口酸臭的饼,有时是半碗浑浊的水,那个买下她的人不给她吃的,还说“人不吃东西也能活”“这样你就不会逃了”
    他想把她卖个大价钱,甚至不给客人看她的脸,每次都让客人隔着门看她,可是出钱的人没有太多,他又不舍得把她便宜卖了,只好这么一直关着她,更不肯给她吃的了,“你都卖不出钱,我怎么能再花更多钱呢?”
    那些女人劝她陪那些男人。
    “有男人来的时候,我让他来找你,你赚点钱,那人就肯给你饭了。”
    那些好心的女人,自己都朝不保夕,她们每日吃的饭都要这么挣回来,却一直在保护她、帮助她。有几个女人在看到进来的男人有钱又体面,宁肯自己不要,先领到她这里来,扒开她的头发让那些男人看,“这是我妹妹,年轻,漂亮,公子给一点钱,帮帮她吧。”
    她不愿意,那些女人没办法,只好偷偷从嘴里省下一点粮食来,还有人问她是不是有情人?
    “如果没有心爱的人,你怎么会不愿意?”
    茉娘每到这时都会落泪,她摇摇头,泪珠甩到地上。
    没有,她没有心爱的人。只是她知道,只有仍是完璧,她才能做丝娘的陪滕,如果不是完璧,她就只会成为被送出去的一个没有姓氏的伎人。如果爹爹仍在,可能不会如此对她,但现在爹爹不在了,蒋伟是不会对她容情的。说不定在被送走前,她还会被烫哑,让她再也无法说话。
    一个女人悄悄问她:“你是不是在等家人来救你?”
    她不敢答,那个女人说:“你逃吧,逃回家。”其实草屋的门一直是开着的,但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逃走的,只有茉娘一直被绑住。
    “我没有家了,你如果能回家,就逃吧。”
    然后这个女人就一直偷偷用石头磨绑住她的绳子,但在还没有磨断之前,今晚,一个男人突然爬墙进来,把她装进麻袋带走了。
    她本以为是这几日来看过她却又出不起钱的人雇的人来偷走她,直到她听到了怜奴的声音。
    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,却没想到,她又回到了王宫!
    茉娘爬出麻袋,一边爬,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边床上背对她的人。那个人一直没有转过来,是不是真的睡着了?
    她抓了一颗梨,忍不住又抓了两颗,悄悄站起来想往外跑,又站住,犹豫的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男人。
    ……他是不是大王?
    如果他就是大王,那她是见到大王了吗?
    茉娘站在原地,心中涌现出丝娘与蒋彪的身影,还有爹爹……
    丝娘说:“我们只能进宫,只有进宫了,我们才有可能生下公子!”
    蒋彪说:“我把你送进去,见到大王,要怎么说、怎么做,都由着你。”
    最后是爹爹,爹爹会抱丝娘,她也曾见到怜奴坐在爹爹怀里,被爹爹抱着认字,而她八岁时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因为她终于学会了折腰舞,她站在爹爹面前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    爹爹打量着她,复杂的说:“你和你娘长得真像。”
    茉娘不记得娘,但很多人都说她像娘一样美。
    “希望你不要和你娘一样,人生在世,只有命是自己的,运是别人给的。如果运不好,至少要握紧自己的命。”爹爹说。
    茉娘似懂非懂,却听到了爹爹让她不要学娘。娘……娘是自己病死的,因为她不想嫁到这里来,不想嫁给爹爹。她不会跟娘学的,蒋家是她的家,她心甘情愿做蒋家的女儿!
    姜元听到一个如羽毛般轻盈的脚步声离开,他闭上眼,过了一会儿,这个脚步声又回来了,她跪在他的床前,一阵湿淋淋的水气传来。
    “大王。”她的声音犹带干哑。
    姜元回头,看到一张美丽的就像山林中一晃而过的仙女般的脸,这张脸苍白、毫无血色,仍带着水意,她的胸口也都是水,头发也湿淋淋的往下滴水。
    她刚才是去洗头洗脸了。
    “大王。”茉娘殷切的说:“我的叔叔想将我姐姐嫁出去,我姐姐和我都不愿意,我们愿意进宫侍候大王!求大王垂怜我们姐妹!”
    姜元问:“你姐姐是谁?”
    茉娘喜上眉梢,马上道:“我姐姐是蒋香莲之女!家父取名为丝娘!”
    蒋淑,自号香莲居士。
    “我愿和姐姐,一同服侍大王。”茉娘仰起小脸,纵使憔悴,仍有西子之美。
    第58章 兄弟
    从金潞宫回来后,眫儿更加坐卧不宁,似乎想去金潞宫问一问,有没有找到茉娘。姜姬本以为他会再提一次要求,可他却忍耐下来了,而且因为她带他去了金潞宫,说起蒋家的事再无顾忌。
    蒋伟对养儿子没兴趣,而他的儿子自然也生得形态各异(?)。
    老大蒋盛,上回姜姬在金潞宫见过,只是一面,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别的不说,自尊心比天还高,属于天老二他老大那种。其实这个世界中,蔑王候是一种生活态度,哪怕是乞丐也有资格看不起大王。但那是有才华的人的专利,蒋盛不以才华骄傲,而以权势骄傲,这就很招人讨厌。
    但在眫儿的嘴里,蒋盛是蒋伟的儿子中最成才的一个了。
    蒋伟的二子跟蒋盛差八岁,蒋盛去樊城前刚出生,乃是蒋伟的第二个妻子所生。这边人娶妻喜欢找一家人娶,如果前一个老婆或老公挂了,找老婆老公的兄弟姐妹是最方便也是最为人称道的,美其名曰:重情。
    蒋淑两个妻子都是马家女儿,蒋伟的妻子也都是一家姐妹。所以第二个妻子,乃至目前的第四个妻子,都是一个妈生的。
    霍家现在的家主是霍家女公子,她本有两个幼弟,可惜一场风寒就都死了,霍公与其妻受不了打击,也都一命呜呼。霍家女公子无法离家,就坐产召夫。她跟第一个丈夫生了前面的一儿一女,丈夫出去骑马,脖子摔断了。她就又嫁了丈夫的弟弟,跟这个丈夫生了接下来的孩子。
    蒋伟的第一个妻子就是霍家女公子跟第一个丈夫的女儿,而他的第二个妻子,则是第二个丈夫的女儿。
    姐妹之间因为不同父,所以两人不是特别亲密。第二个妻子嫁给蒋伟后,对蒋盛也就是普普通通,对她自己生的儿子十分宠爱,可惜命不好,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死。
    蒋伟就又娶了她的妹妹,第三个妻子性情温柔,因为二子被其母教得过于骄纵,她又软弱,管不了孩子,所以二子在四五岁时就学会趴在蒋伟床下听床事取乐,待到长大,更喜欢趁女人叫得最响时从床下跳出来惊吓女人。
    蒋伟泰然自若,但床上的女人自然都被吓得不轻。
    第三个妻子生有一子一女,这个三子就被二子教坏了,跟哥哥一起趴床底,干坏事,还总是他背锅,有时明知是被哥哥陷害也不反悔,下回还是二子一叫就跟着跑。蒋伟斥其“蠢不可及”。
    三妻病逝后,蒋伟又去霍家求娶了最小一个女儿,这个女孩只有一个女儿,却到目前为止都活得好好的。
    而现在这两个儿子最感兴趣也是在家最常做的事就是:裸体趴体。
    “常聚十数女子共卧,赤身露体,不着衣衫,或坐或卧,或唱或饮。”眫儿看着人很羞涩,但说起这件事时神色如常,搞得姜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,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,说不定人家只是单纯的天体爱好者。
    不过这么一比,蒋盛根本是青年才俊了。
    她也能理解为什么蒋盛这么牛了,有这种兄弟,他自豪一下也很正常。
    眫儿不但对姜姬开始知无不言,也更加花心思了。他开始指点姜谷和姜粟怎么给姜姬穿衣、梳头,甚至还让蒋家从人取来他的琴,在夜晚就着月光给姜姬弹琴听。
    他于高台操琴时,真可称是仙人了。
    姜姬就趁机向他请教琴,他也跟冯瑄一样,不让姜姬用有弦的琴,全都空弹,但他不敢打姜姬手背,就教她怎么取巧。
    “公主弹琴时,可以用袖子盖住琴弦。”他把姜姬的手势摆好。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她问。这样用袖子盖住手指和琴弦还怎么弹啊?
    他让人把帘子放下,他坐在姜姬身后,面前也放了一张琴,姜姬突然就懂了!双簧啊!
    果然他开始弹了,一边弹一边道:“公主不必自己亲自去学,若有需要的时候,奴奴当为公主解忧。”
    据说人类的智慧一开始就是想要取巧才发展起来了,所以人在作弊上的天分都是天生的。
    姜姬望着琴叹气,眫儿看她神色,道:“公主不必担心,奴奴这样的人是不该弹琴的,不会有人相信是奴奴弹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算了。”她把琴推开,到现在秋天都快过完了,她还停留在只会弹123的地步,也不是说这样就不能成曲,现在的弦都只有五根呢,她都会弹三根了,已经很厉害了。
    只是会弹跟弹得好听之间,有天渊之别呢。
    住在摘星楼之后她才发现,这种技艺或许可以为她赢来赞叹,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,更不会对她的人生有很大帮助。
    还是学骑马吧。
    眫儿听说姜姬想骑马,第二天就让蒋家送来了一匹像奶牛一样的马,眫儿直接把马骑到了一楼大殿内。她以前对这个楼有多大还没有真实感受,等这匹马走进来后,她才真实感受到这殿有多大:放一匹马都不显眼。
    眫儿让她就在殿内学骑马,“这里晒不到,公主可以慢慢学。”
    奶牛一般的马很出奇,姜姬一直以为马要么只有黑、白、褐三种颜色,结果就看到了它。它还有名字,叫“轻云”。
    轻云很聪明,年纪也不大,刚一岁。眫儿说这种马都是给女人和小孩子骑的,男人骑三四岁的马。
    轻云对所有人都很友好,就算被姜旦在背后大叫也不会受惊,只是在姜旦去扯它尾巴时,如果不是眫儿跑得快,姜旦已经被踹中心窝了。
    姜姬瞬间吓得变了脸色,眫儿也是,跪地求她不要杀掉轻云,伤了主人的马是一定要被杀的。轻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,它雪白灵秀的身躯跪在漆黑的地板上,明亮的大眼睛不停的涌出泪来。
    姜谷和姜粟都吓坏了,姜旦更是吓得大哭。
    姜姬回过神来之后,把姜旦抓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,确定他没事,反倒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。
    “刚才我跟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姜旦呜呜咽咽的,“不、不要站在马后。”
    “还有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