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简乐没有坐以待毙,他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。在这个世界,似乎少了一个对他来讲很重要的人。
    他忘记了他的名字,他的长相,但是内心的那份叫嚣与渴望在告诉他,一定要找到那个人。
    虽然没有任何头绪,但他下意识的扩散自己的圈子,多方面打听自己身边的人与事。
    他和司琳琳从小在塔杭孤儿院长大,大学一先一后的考入了塔杭美院。他性格清冷,没有什么朋友,但也不算孤僻。司琳琳是他的女朋友,热情开朗人缘很好。而他据说也是二年级的校草,和司琳琳是挺般配的校园情侣。
    你看,他现在的生活其实挺好的。但是齐简乐知道这并不是真的。好像所有人都拿着写好的剧本按着剧情的发展做出相应的喜怒哀乐,最终故事也会走向皆大欢喜的结局。
    齐简乐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拿到剧本的人。
    所以他会觉得格格不入,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。
    在这段摸索的期间内,他和陈远成了很好的朋友。陈远像个大哥哥一般时不时的请齐简乐吃饭,还送给他各种邮局的纪念品。而齐简乐对这份友情的回馈就是,多去陈远家照看陈婆婆。
    陈婆婆出院后回到了她和孙子住的小平房。在这个城镇化快速发展的塔杭市,能在市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平房实属不易。
    房子被陈婆婆弄得很温馨,有个小花园,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摆弄一下花花草草,可让陈远气急败坏了。
    他担心婆婆别又摔跤了。年纪那么大了经不起折腾。
    所以齐简乐时不时的探访让工作繁忙的陈远很感激。平时没课的时候、还有周末齐简乐都带着他的小画架往陈婆婆家跑。
    他很喜欢在陈婆婆的小花园里创作,安静、静谧宛如自己也在油画中一般。
    而陈婆婆也很欢迎齐简乐的到来。平时陈远太忙了,只有早晨和深夜才能见到自己的乖孙。有齐简乐的陪伴,让她也不觉得孤单了。
    其实陈婆婆一直都是闲不住的人,虽然都七十多岁了,但做糕点、弄花茶等等怀有少女情调的事情,她也十分享受。
    这天,齐简乐和陈婆婆坐在小花园里聊天。小桌子上放着新鲜出炉热腾腾的红豆糕,齐简乐一口一个,一脸满足。
    陈婆婆十分慈爱的看着他,手里的蜂蜜柚子茶甜而不腻,她抿了一口就放下了。像是想到了什么,陈婆婆看向远方的蓝天,微微叹气。
    齐简乐咀嚼着红豆糕的速度渐渐变缓,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陈婆婆。
    “乐乐,其实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。”陈婆婆笑了笑,拿起一块红豆糕捏了一角放入嘴里,却尝不出任何味道。
    “婆婆,你的身体还是很好的,别多想了。”齐简乐安慰道。其实目前陈婆婆的身体状态在七十多岁的老人中真的算硬朗了。用陈远的话来讲,就是“上蹿下跳的让人老担心了”。
    陈婆婆摇了摇头,伸出手揉了揉齐简乐奶金色的头发,问出了内心一直好奇的问题:“乐乐怎么会染这个颜色的头发呢,一点不像你的性格呢。”
    齐简乐的性格:清冷、平和、风光霁月。
    奶金色的头发:耀眼、灿烂、引人注目。
    齐简乐捏着红豆糕的手一愣,他茫然的看向陈婆婆,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。细细软软的,却是奶金色的。
    他是什么时候染的这个颜色?
    齐简乐想不起来了。
    内心巨大的恐慌在吞噬着他。其实他一直在等人问及,但周围的人却一直表现的习以为常,好像他染这个颜色没什么奇怪的。
    但是,以他的人设会染这么嚣张夺目的颜色吗?
    他终于等到了别人的疑问,却没想到是来自陈婆婆。
    陈婆婆笑了笑,没有在意齐简乐的沉默。而是淡淡地说道:“乐乐,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所逃避的、不想面对的东西,真的很重要。”
    “我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,没有人比我清楚这点。”
    “我现在的神采奕奕,也可能是回光返照。”
    “乐乐,不要逃避。这里很好...但始终不属于你啊。”
    陈婆婆的话让齐简乐陷入错愕中。他明明听不懂她的一字一句,却内心莫名的认可陈婆婆所说的话。
    逃避?谁在逃避?是他吗?
    “一直以来,我都在逃避。”陈婆婆给了齐简乐一个答案。
    似乎是要下决心面对自己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事情,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再次对上齐简乐的视线时,脸上的痛苦不言而喻。
    那是齐简乐第一次见到陈婆婆露出那么哀伤的表情。
    这段时间,虽然有时候能感觉到陈婆婆有心事,但从来都是笑脸示人的她,并没让齐简乐觉得有多难过。
    但是此时陈婆婆的表情,像是天要塌下来般的懊恼与忧伤。
    陈婆婆用右手捏了捏自己苍老的、只剩一层皮的左手背,轻言淡语道:“时间不多了,麻烦你…一定要帮我!“
    “哗啦——“
    齐简乐如被浇了一盆冷水。他浑身颤抖,表情奇怪的看着对面的老人。语气清冷却微颤的问道:“什么?“
    “如果我不在了,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陈远。“
    “里面…写着我一生的懊恼。“
    齐简乐接过沉甸甸的信,信封是很普通的款式,想必在陈远家里,应该有很多类似的信封吧。
    陈婆婆笑了笑,眼神从信封上移开看向远方。
    “我的乖孙啊,一直在给别人送信,自己都没有收到过一封信。”
    “那么大的年纪了,连一封情书都没收到过… …”陈婆婆想让气氛愉悦起来,但是说着说着,她又低下了头。
    “不,其实很早以前有人给他寄过一封信。”
    “但是因为我的私欲… …”她顿了顿,一滴泪珠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落下,灼热了老人的手背。
    “那封信永远不会被他看见了。”
    “婆婆… …”齐简乐能感觉到陈婆婆此时的心情很悲伤沉重,似乎在她和陈远之间,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、她埋藏心底多年的故事。
    陈婆婆抹去眼角的湿润,又看向齐简乐:“乐乐,不要逃避了。”
    “我… …”齐简乐慌了,他不敢与陈婆婆的眼睛对视。那双黑眸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,正在窥视着他心底的恐惧。
    “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。”
    “而且…你真的愿意遗忘他吗?”
    -
    “你真的不想忘记他吗?”
    那晚拿着信回到宿舍的齐简乐,做了个梦。
    梦中,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,又再问了一遍“你真的不想忘记他吗?”
    女子的神情很镇定,但双眸间的悲伤却让齐简乐感到了迷茫。梦中他看到自己动了动嘴唇,问道:“我应该忘记他吗?”
    白衣女子没有回答齐简乐这个问题,而是静静地看着他,像是让他自己思考。
    她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,齐简乐知道白衣女子不会害他。但他仍然不知道她是谁,而她口中的“他”又是谁。
    梦中的齐简乐也没有提出内心的疑问,似乎是很信任白衣女子。他看到自己对白衣女子说:“诺晴,不是不想忘。是…忘不了。”
    就算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、那个人的名字、但内心的感觉不会骗人的。就像他身处在这个世界,之所以感到格格不入,也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人。
    有些人,就算喝了孟婆汤,也是无法忘记的。
    齐简乐很聪明,有那么一瞬间他理解了陈婆婆所说的“不要逃避”。找不到、看不见、忘记了,都不是你逃避的理由。
    只要你的内心对某人某事还叫嚣着、执着着,就不能逃避。
    “诺晴,我忘不了他。”齐简乐看到自己郑重其事的对白衣女子说。
    “愚蠢。”
    诺晴冷冷的笑了一声。
    “你还是选择了留在他身边。”
    “没想到我千方百计的逃开他,这一世你还是执迷不悟。”
    “柒简乐,你太愚蠢了。”
    齐简乐微微皱眉,不解地望着白衣女子:“诺晴,你叫我什么?”
    然而白衣女子只是神秘一笑后,他便从梦中惊醒。
    但在离开梦境的最后一秒,他听到了诺晴说:“但是我会帮你的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齐简乐睁开双眼,周围一片漆黑,应该是夜晚。身下的床很柔软,并不是宿舍硬邦邦的单人床。
    自己床边,还有一个温热的物体。
    熟悉的让他想落泪。
    “柒…望。”齐简乐听到自己缓缓地说出这个名字,他的声音很沙哑,但这个人的名字却被他念的很清楚。
    他终于记起他了。
    趴在床边打瞌睡的男人突然身体一怔,抬起头和歪着脑袋与齐简乐对视了。黑暗中,在微弱月光下,床上的少年看到了男人无限放大的瞳孔。
    那双黑眸似乎如黑洞般要把他吞噬,但他却再也不会感到害怕。
    齐简乐被男人狠狠地抱入了怀里,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。他能感觉到男人颤抖的身体以及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,干裂的嘴唇灼热了齐简乐的耳朵,此时此刻,他突然很想吻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