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沁鼻尖酸涩,听着傅良澜的话,心里只觉惭愧,“姐姐,是我错了,是我对不起司令,他这样对我,我却伤他的心.....”
    “你也知道自己伤了司令,”傅良澜嗔了妹妹一眼,劝道;“司令眼下在气头上,你先别去军营,等着明日,司令若再不回来,你就去军营找他,好好儿的和他认个错,姐姐知道,昨晚也定是梁建成胁迫的你,你是没这个心思和他牵扯的。”
    良沁微怔,想起昨晚,只觉恍如隔世。
    “姐姐,江北和川渝的军队,快要去东北打仗了吗?”沉默了一会,良沁蓦然开口。
    “是啊,这一仗司令和梁建成都会亲自领兵赶往战场,听说那些扶桑人一个个都跟恶魔似得,杀人都不眨眼,就连老人和小孩儿也不放过,等着这次咱们和川渝联手,好好儿的杀杀他们的锐气。”傅良澜想起扶桑人的凶残,也是愤恨难消。
    “姐姐,那这一场仗,司令他们要打多久?”良沁低语。
    “这个我可说不准,听说那些扶桑鬼子很难打,就连身经百战的冯将军都拿他们没辙,依我看,快则三五个月,慢的话,只怕要一年半载的。”傅良澜说着,自然免不了担心,眉心也是蹙了起来。
    “那咱们,是要在官邸等着司令回来?”良沁有心想问一问傅良澜,可否与谢承东一道前往,可话到嘴边,才觉得荒唐,谢承东是去和外寇打仗,又怎能带着妻眷?
    “不错,”傅良澜微微苦笑,感叹道;“说起来,自打你嫁来江北,司令还一直没出去打过仗,先前我生康儿和平儿的时候,司令都在战场上,算起来,司令倒是有半年的功夫没出去打过仗了,不算短了。”
    良沁心里难过,傅良澜看着她的眼睛,又是说了句;“再有,良沁,姐姐和你说个实话,先前每逢司令在外面打仗,回官邸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两个姨娘,若是这次司令从东北带回个姨娘,你也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    良沁闻言,只觉心头一酸,她点了点头,轻声道;“姐姐放心,我明白,就算司令这次带回了姨娘,我也不会怨他。”
    “你能明白就好,可千万不要像齐自贞那样,为了这种事和司令置气,不值当的。”傅良澜叮嘱着良沁。
    良沁没有吭声,傅良澜又是坐了一会儿,才起身离开了良沁的院落。
    良沁在床上躺了一天,她并未生病,只是觉得浑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般,不仅身子累,就连心也累,她什么也不愿想,只想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,连话也不想多说。
    一直到了晚上,阿秀匆匆从外面走了过来,凑到良沁床前,低声说了句;“小姐,您快起来,司令回来了。”
    良沁睁开了眼睛。
    阿秀一面为她收拾衣裳,一面喋喋不休,“司令去了主楼,小姐,您快过去好好儿和司令说说,再过两天,司令就要率兵去东北了,您若不在司令走之前跟他和好,等着司令回来,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。”
    听着阿秀的话,良沁闭了闭眼睛,终是从床上起身,梳洗后换了一身水青色贴身旗袍,外面披了件毛呢斗篷,她的长发绾在脑后,临出门前,向着镜子看了一眼,就见镜子里的女子面容苍白,不论多好的胭脂也遮掩不住,她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倒是有些头晕眼花起来。
    “小姐,您没事吧?”阿秀担心的扶住她的胳膊。
    良沁看了阿秀一眼,只觉得心里传来一股暖意,不论她落到何等地步,身旁,总归还有阿秀。
    “阿秀,谢谢你。”良沁轻语。
    “小姐说的什么话,咱们还是快些去主楼,找司令要紧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良沁点了点头,主仆两一路出了东院,刚走到主楼,就见几个丫鬟守在餐厅门口,里面已是开了晚饭,见到良沁,丫鬟刚要去餐厅通传,良沁摆了摆手,示意她们不必惊动谢承东夫妇。
    良沁站了片刻,听着姐姐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,殷勤的让谢承东尝着一道新菜,康儿和平儿定是坐在一旁,兄妹两不时传来清脆的吵嘴声,一家四口,十分热闹。
    良沁没有往里走。
    “小姐,咱们怎么不进去?”阿秀不解的看着良沁。
    “司令和姐姐正在吃饭,咱们还是等一会儿,等着他们吃好。”良沁声音很轻,那些饭菜的香味从餐厅中不时的飘了出来,闻在她的鼻子里,非但没有引起任何食欲,反而让她觉得胸口处有些沉闷闷的,翻江倒海,只想呕吐。
    “小姐,您没事吧?”见良沁额角淌着虚汗,阿秀大惊失色,刚要喊人,良沁紧紧的攥住了她的胳膊,“别吵,阿秀,扶我去客厅坐一会。”
    阿秀赶忙答应着,扶着良沁去了大厅,远离了那股油香味,良沁才觉得舒服了不少。
    “小姐,好些了吗?”阿秀仍是放心不下。
    “好多了。”良沁微微一笑,与阿秀一道等着,直到时针快要指向八点,就听餐厅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,良沁站起身子,就见谢承东和傅良澜一道走了出来。
    看见良沁,傅良澜便是快步走了过来,说了句;“良沁?什么时候来的?怎么不进去?”
    “姐姐,我和阿秀也是刚来,见您和司令在吃饭,就没有打扰。”良沁声音低微。
    傅良澜心知她此行的目的,是来找谢承东,于是笑着与身后的男子开口;“司令,康儿的功课我今儿还没瞧,您和良沁先说着,我先带着孩子们去书房。”
    “不必了,”谢承东的目光在良沁身上划过,淡淡道;“有什么话明天再说,良澜,”听他喊了自己名字,傅良澜连忙道;“怎么了,司令?”
    “我累了,我先回房歇息。”谢承东说完,便是径自向着楼上走去。
    “司令.....”傅良澜上前两步,瞧着谢承东上了二楼,转过弯,便再也看不见了。
    傅良澜转过身,向着良沁看去,她向着妹妹使了个眼色,示意良沁跟上去。
    良沁摇了摇头,轻声道;“姐姐,我先回去了,您快上去服侍司令吧。”
    “良沁,”傅良澜皱了皱眉,“你和司令要闹到什么时候?”
    良沁摇了摇头,“司令今天累了,等明天我再过来。”良沁说完,便是领了阿秀,离开了大厅。
    “小姐,您这是做什么,刚才干嘛不跟上去?”出了主楼,阿秀忍不住和良沁开口。
    良沁脚步虚浮,耳朵里嗡嗡直响,听着阿秀的话,也只是说了句;“阿秀,主楼是姐姐的的,司令既然上了楼,我又哪儿能跟过去。”
    阿秀闻言便是叹了口气,她扶着良沁的身子,主仆两回到东院,瞧着良沁失魂落魄的样子,阿秀不免埋怨起谢承东,“小姐,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,好端端的,司令干嘛要这样对你?”
    “阿秀,昨晚上,司令看见我和梁建成在一起.....”良沁说着,身子便是微微哆嗦。
    阿秀今日其实也早已从官邸里的那些下人口中听了些风言风语,此时听良沁自己提起,她才道;“小姐昨晚是陪着梁夫人去北阳饭店跳舞,就算恰巧碰上了梁司令又能怎样?再说,梁建成是个大男人,他要是为难小姐,小姐哪儿有办法?司令难不成连这个都不懂?”
    良沁摇了摇头,想起昨晚,只觉莫名的心伤涌了过来,她低下头,一颗颗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掉了下来。
    “小姐,您可别哭啊,司令刚才只是还没消气,他放不下你的。”阿秀只以为良沁是因为方才的谢承东的冷漠落泪,连忙安慰起来。
    良沁的眼泪又急又密,只哑声对着阿秀道;“阿秀,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。”
    “小姐,你错什么了?”阿秀不解,愕然的看着良沁。
    “我不该嫁到江北,我不该来祸害他。”
    “害谁?”阿秀仍是一脸迷惑,“害谢司令?”
    良沁只是落泪,蓦然胸口涌来一股反胃,只让她侧过了身子,她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,吐也吐不出来,直到最后,也不过是吐出了几口酸水。
    ☆、086章 似梦
    “小姐,您这是怎么了,是不是受凉了?”阿秀为良沁拍顺着后背,眸子里满是担忧。
    良沁摇了摇头,自入冬后,许是不耐受江北的寒冷,她的胃部时常感到不适,她微微喘着气,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,突然,她似是想起了什么,心跳的骤然快了起来。
    瞧着良沁失神,阿秀不免更是担心,“小姐,要不我去喊大夫来给您瞧瞧?”
    “三更半夜的,咱们还是别折腾。”良沁不用惊动官邸里的人,她算了算自己的信期,她的信期一直不准,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,她之前曾怀过两个孩子,对于孕吐并不陌生,此时的这种滋味,倒像极了曾经在川渝,她刚怀上孩子的时候。
    她记得,自己怀了第一个孩子时,周玉芹命人给自己灌下了落胎药,她流了那样多的血,大夫当时就曾说过,倘若她再次怀孕,定要好好保胎,若是再小产一次,她这辈子恐怕都是没法再怀上孩子了。
    是以,当她又一次怀孕后,她躲着府里的人,也没敢和梁建成说,她小心翼翼的保着胎,只盼着能将孩子悄悄儿的生下来,直到身形尽显,再也瞒不住,终于被梁建成知晓.....
    五个多月大的胎儿早已成型,当那个孩子从自己的身子里剥离,她知道,自己的身子就已经毁了,而她嫁给谢承东也不过短短半年的功夫,又哪会那样容易,如此轻易的就把孩子给怀上了?
    良沁唇角溢出一丝苦笑,她的眼底凄凉,只觉得自己想得太多。
    “那小姐快去歇着,明儿若再不好,一定要看大夫的。”阿秀手脚麻利的端来了清水,服侍着良沁漱口,继而伺候着良沁上床歇下,为她掖好了被窝。
    良沁的确是倦极了,只与阿秀说了两句话,便是沉沉进入了梦乡。
    见她睡着了,阿秀才轻手轻脚的关了灯,走出了卧室。
    良沁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。直到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,落入一道温热的怀抱中,良沁才微微有了些意识,她动了动睫毛,努力的睁开了眼睛,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阳刚坚毅的面容。
    良沁看着谢承东,迷糊中,她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,她伸出了的手,轻柔的抚上了谢承东的脸庞,小声道;“瑞卿,我梦见你了。”
    这一句话刚说完,良沁的眼圈便是红了,她伸出胳膊,环住了谢承东的颈脖,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,她知道,除了自己做梦,谢承东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看自己,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    她的肩头轻微的颤动,几乎不敢松手,似是一松手,谢承东就会消失不见,这个梦就会醒来。
    谢承东眸心微敛,顿了几秒,终是伸出胳膊,将她紧紧的揽在怀中。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跟着我上楼?”谢承东低声问她。
    良沁的胳膊仍是环着他的颈弯,她的脸颊靠着他的胸膛,与他轻声道;“你去主楼的日子本来就少,我要再上楼找你,姐姐会很难过。”
    谢承东没再说话,只亲吻着她的发丝。
    良沁眼角含泪,自言自语般的开口;“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,其实,就连我自己也生自己的气,你对我这样好,我却一次次伤你的心.....”
    良沁声音有些哽咽,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,她合上眸子,有晶莹的泪水落在谢承东的胸膛上,他抱着她柔弱无骨的身子,嗅着她身上的馨香,只觉得哪怕是天大的火气,在这一刻,也要被她的眼泪给浇灭了下去。
    “瑞卿,马上,你就要去打仗了,我会在官邸等你,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,我都会等你,我只求你原谅我,不要不理我。我真的,不知道会那样。”良沁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下,她倚着谢承东的肩膀,小声的轻泣;“我只有你......”
    谢承东心中一恸,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,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面容,低眸向着她看去,就见良沁腮边挂满了泪痕,竟是模模糊糊的睡着了。
    谢承东有些无奈,更多的则是疼惜,他俯身吻上她的脸颊,将她腮边的泪水一一吻去,看着她柔弱白皙的睡容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,谢承东的心渐渐软了,他看了她许久,直到天色微亮,才揽着她渐渐睡去。
    良沁醒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,她揉了揉眼睛,从床上坐起了身子,回忆起梦中的情形,当真说不清是心酸还是甜蜜,在夜里,她竟梦见了谢承东,梦见他来看自己,梦见他将自己犹如珍宝般的紧紧的抱在了怀里。
    谢承东走进来时,就见良沁正坐在床上出神,因着睡得饱的缘故,此时的她皮肤格外晶莹剔透,眉如远山,目如秋水,如云般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间,她坐在那里,倒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。
    听到谢承东的脚步声,良沁微微一震,她转过头,看到男人的身影后,当下就是惊住了。
    良沁只当自己还在做梦,她轻轻的掐了掐手心,清晰的疼痛传来,告诉她,谢承东的的确确站在自己面前。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良沁颤声开口。
    谢承东在她身旁坐下,他盯着她的眼睛,道;“陪你睡了一夜,不记得了?”
    良沁美眸错愕。
    “你....”一个字刚从嘴巴里吐出,谢承东已是抱住了她的身子,吻住了她的嘴唇。
    “昨夜里,你真的来了?”待谢承东松开了她的身子,良沁问了出口。“你不生我气了?”
    谢承东为她将发丝捋好,低声道了句;“我舍不得。”
    再过两天就要去东北打仗,他又哪里能舍得把这仅有的两天工夫花在和她置气上?
    听着那一句“我舍不得”,良沁的泪水便是忍不住了,她深深吸了口气,将身子靠在谢承东的怀里,环住了他的腰身。
    谢承东亦是将她搂紧,他再不去想北阳饭店的事,将梁建成与良沁相拥的一幕从脑海中剔除,他只是失而复得般的紧紧地抱着良沁,恨不得将她揉进身子里,不论自己去哪,都可将她一块带去。
    “瑞卿?”良沁在他的怀里轻喊。
    “嗯?”谢承东抚着她的后背,低声问道。
    “你这次去东北打仗,要多久才能回来?”良沁抽出了自己的身子,有些不安的看着他的眼睛。
    “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?”谢承东反问。
    “我想让你快去快回,我不想让你走......”良沁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完全是没有道理的,她明明知道谢承东这次率着江北军去东北,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场内战,这一场战争,他不为权势,也不为地位,只是为了国家与人民,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他,可偏偏,她却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。